斬之漣漪

「對了對了，我聽小火神說，真歌暑假是去了京都嗎？」

真歌並不意外黃瀨會知道這件事，本來也沒有任何隱瞞的必要，她點點頭權當回答。

「這樣啊，那真歌有帶土產回來嗎？」

黃瀨狀似無意的問著持續盯著禮盒看的少女。

黃瀨疲倦地坐在床上，額前的碎髮滴落著未擦乾的水滴，即便拼命想清醒的將手中的簡訊打完，眼皮卻一直受到重力吸引而不斷往下掉，他只好在想睡的時候去浴室洗把臉，但黃瀨覺得這種清醒方式隨著使用次數增加效力逐漸減少，搞到最後連冰冷的感覺都沒有，只覺得衣領濕得越來越徹底。

（真糟糕，我真的很想睡……為什麼今天臨時又有工作？我本來今天是要去找真歌的啊！）

簡訊內容不斷在想睡的因素下打錯，打了幾個字後又覺得不對勁而刪掉，這大概是黃瀨刪過最多次的簡訊，也是他煩惱要寫什麼最久的一次。

沒有開燈的房間內，黃瀨依靠著螢幕發出的光芒辨識著自己打的內容有沒有問題，除了按鍵聲外並沒有發出其他多餘的音效，雖然因為工作的緣故沒有關機而是調成無聲震動模式，他現在也沒精力重新調回設定，眼睛注視著螢幕，思緒卻飄到房間書桌上的那一份禮物上。

剛破曉的黎明帶著透明感的淡藍，色彩濃度逐漸減淡，轉而被另一種更加明亮溫暖的顏色所取代，清晨的涼爽空氣順著半開的窗戶縫隙流入，輕輕吹起薄薄的窗簾。

少女枕在一本攤開的書上沉睡著，長髮蜿蜒散落，床上隨意放置著幾本與被充作枕頭的書籍同樣款式的精裝書，燙金的標題在晨光中微微發光。白色貼皮的書桌上放置的手機在此時發出一陣瑩白的亮光，隨著震動開始，歡快的手機鈴聲也一同響起，打破一室的寧靜。

「……唔？」

醒來的瞬間，裸露在衣外的皮膚便讓真歌感到一陣涼意，這也難怪，她昨天在床上看書看到睡著了，身上連一件棉被也沒蓋，早晨會感到冷是理所當然的。

真歌沒有睜開眼睛，半撐起身體，單手胡亂的在桌上摸索，在碰觸到熟悉的形狀後便一把拉了過來，手機上掛著的烏龜吊飾喀拉喀拉的在桌上前進。

「真歌剛開始呢，也只是在努力與資質上都比較突出一點的人。不算特別優秀，也不會被埋沒，教練他很有識人眼光…看她幾個動作就答應了入部申請，甚至連練習也可以參加，妳就知道他有多重視。籃球是一項團體競賽，正規的比賽氣氛、心理調適、防守攻擊，這些全都是要用時間跟經驗來填補的，而真歌所做的陪練便是──『阻擋』。

她必須要以自身做為中心，來完成從防守到攻擊的一切手段。就像是棒球選手一直對著投球機揮棒一樣的道理。我有一招名叫『後出手的權利』，妳知道她是用什麼方法重現的嗎？」

木吉向里子張開他寬大的手掌。

「她天生力氣大、雖然要完全抓穩幾分鐘是做不到，但如果只是要求同樣的效果，那就綽綽有餘了。天生的瞬間爆發力、持久速度、平衡感、柔軟性、觀察對手動作前兆的眼力，每一項都不是最頂尖，但卻能被她運用到足以當作個人特色的強大……這樣，妳知道真歌之所以能被稱為『女帝』的理由吧？」

「沒想到事情居然這麼複雜，真歌這傢伙到底還有多少秘密啊……」里子還沉浸在剛剛的故事中沒法回神，手貼著額頭說了一句話。

一股難以言喻的背叛盈滿她的身軀。

面對眼前自知失言而顯得慌張的老師，她根本沒有任何稱得上成熟的表現，就連移動手指或是轉動眼珠也做不到，真歌感到一陣恐慌，連帶喉間擠出的聲音也顯得搖擺不定。

「…傷？怎麼…知道的？」

她高速轉動自己因震驚而罷工的腦袋，試圖回想出對方得知這件事情的所有可能性。

（醫生？醫院？櫃檯護士？……──醫療證明！）

最初聽見的時候，真歌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不過那種想法很快就被自己否定掉。

「妳已經三年級了吧？憑妳的成績只要在努力一點就夠申請上不錯的高中，而且妳最近也不常來社團了吧，如果課業跟社團無法同時應付的話，放棄也沒關係喔。」

教數學的月島老師跟社團的指導老師在同一間辦公室，在被訓完話後馬上又被另一名老師抓住，她還在想又有什麼事，結果對方一開口就是她的升學。

不記得自己的課業有跟平時落差多少，她也沒有以『不錯的高中』為目標，雖然目前還沒想好要去哪所，但還是決定看考出來的成績再來決定。

將對方所說的話做最直白的解讀，真歌態度坦然的向球隊的指導老師說明了自己的意願。

比賽的走向變得相當膠著。

雖然對方並沒有像木吉這種程度的選手，但整體而言的素質與能耐卻比平均值還要來得高……當然，這些全都是從另外一名經理聽來的，真歌自己的統計或整理都還算可以應付，但如果要她去計算也太強人所難了。

坐在板凳上的真歌一邊抄寫著記錄，一邊留心於球場上的變化，好幾次都過於專心而停下手中的筆。

教練撇嘴看了幾次後，最後終於放棄般的歎了口氣。「喂，經理，妳跟松下交換，去準備上場…暫停！」

她愣了一會，才反應過來是自己的行為而有這種安排，她垂下眼瞼：「非常抱歉。」

就在真歌剛說完的下一秒，教室門口的鐵製拉門喀啦喀啦的被拉開了，下午的課就要開始，原本待在外面的學生也三三兩兩的走回到教室，但其中卻有一位女同學直直地走向真歌的方向，最後在離她不遠的地方停住腳步。

「木吉同學、柿本同學，黑子同學…不在教室嗎？」

真歌的思緒因為這句話而差點停機，眨眼看著明明站在離她不到十公分的同學。

為什麼不直接問她本人，反而要去問坐在她附近的人？

女學生沒有注意到木吉跟柿本搖頭時憋笑的景象，曲起食指貼在唇邊喃喃自語。

照榮中學、春末，黑子真歌國三。

「真歌，妳有針線盒嗎？」

木吉一開門後直接逕自走向窗邊的倒數第二的位子，拿起手中的制服外套開朗的笑問道。

聽見來人的呼喚，原本微傾身軀靠在桌前的少女挺直背脊，一頭淡藍色的及肩短髮襯著白皙的臉孔與端正的五官，不過能夠讓她脫離瘦弱印象的卻是比同齡平均身高還要偏高的體型，而且據本人說法目前還正在緩慢長高中。

他真覺得自己有種反胃的衝動。

所謂的天才，就是指擁有天賦才能的人。他原本以為這種人就像是掛在天空的星星一樣，看得到、但摸不著。

就是如此遙遠的存在。

因為永遠只能仰望著，所以才能懷抱著敬意與絕望繼續在地上匍匐前進。

在桃井五月前來誠凜的風波過後幾天，里子正在大樓中尋找熟悉的身影。

當然桃井的胸部貌似把她的小熊先生T-Shirt給撐鬆這件事她還沒有打算跟任何一個人講，不過桃井所說的事讓里子不禁想起一件遺忘的一件事。打算趁還沒開始進行冬季杯的預選之前先去找到對象。

「木吉！」

響亮的聲音叫住了在前方行走的木吉，他好奇的轉過頭。

「喔，是里子啊？怎麼了，這麼忙的樣子？」

黃瀨釋然的嘆了一口氣，接著打起精神，揚起大大的笑臉。

「………謝謝妳，真歌。」

「太多禮了，我什麼都沒做。」真歌低聲咕噥著，又把手給縮了回去，卻沒想到縮過頭，碰的一聲，傘骨直接惡狠狠的敲上黃瀨的後腦勺！

「~~~~~~~~！」

「唔！敲到什麼了………黃瀨？」

傾盆大雨像是用倒的，從天空降下。雨水擊墜在大片的玻璃落地窗上，碎成無數的水滴，將外邊的風景全都折射出混亂的灰暗色彩。

真歌輕輕撫摸著冰涼的玻璃窗，手指放上的力道震動到一個原本靜止的水滴，一個急速往下滑落，眨眼間就消逝了，僅餘下流星般的痕跡，卻又馬上被新的碎雨給占據，成為看似永不改變、卻時時刻刻變化姿態的風景。

熟悉的手機鈴聲從真歌褲子後方口袋傳來，拿起一看，來電顯示居然是現在應該正在參加街頭籃球比賽的弟弟。

第一次前往誠凜高中打招呼的時候，他並不記得自己有見到黑子真歌。

或許是因為她的低存在感，或許是因為沒想過她人也在那所學校裡，或許沒想過居然她又加入了男子籃球部，直到練習賽的那天才發現走在小火神背後的少女，心情激動的他馬上就衝上去──結果好巧不巧、好死不死的被前輩抓到，硬是把他拖開。

就在看著誠凜一行人不遠不近的跟在他與前輩後方時，腦中忽然想過了一個念頭。

這場賭局的前哨戰已經勝利了。

他猛然意識到或許還有重新開始的可能性。只要贏了這場前哨戰，賭局便會重新開盤。這不是勝率為負數的賭局，而是極有可能翻盤的局面──而他也只剩下這一次機會。

黃瀨從剛來這裡就從包圍的人群中得知許多關於這間小公司的各項訊息。

在這裏的專業人員只佔了整間公司的四分之一，其餘的大都是業餘的行家或是打工的人員，而這裡的薪資說實話，也頂多就是勉強付一付房租就沒剩錢的程度，錢不多但工作挺吃重的，因此這裡的人大多還有其他副業。

黃瀨背抵著錄音室的牆壁，凝視著處在玻璃窗另一邊的真歌。而隔在兩人中間的則是坂上與在房間內據說是『床』的折疊椅群，同時也是這次小型遊戲主題曲的監督澤本。

不過很顯然成年女性對這次工作並不感興趣，一直在座位上搖頭晃腦，懶散的聲音從窗內的廣播傳出。

「要準備開始囉，隨便一點、輕鬆一點──好痛啊！」

今天是第一期魔鬼暑訓後的休息日，雖然是這樣，但對於前幾天天才剛看過桐皇與海常兩校激戰的眾籃球部部員來說，並不是能夠心平氣和乖乖休息的熱血在心中翻滾。學長們有什麼安排黑子並不清楚，但是部裡同屆的人找了他跟火神一起去參加街頭籃球，在沒有理由拒絕加上有興趣的情況下，兩人都爽快的答應了下來，也約定好時間與集合地點。

原本應該是這樣……

「黃瀨君，請不要擋在別人家門口，會造成困擾的。」黑子雖然仍舊是一副淡然的模樣，但內心卻感到非常無奈，再讓眼前這位不知多愛吸引眾人眼球的人放在門口，相信不用多久他的無奈就會變成了火大，連帶接下來大概會發生慘劇。

不過不用黑子再次開口，原本滔滔不絕講得口沫橫飛的黃瀨先是注意到黑子後方的動靜，隨後展露出完美到堪稱刺眼的專業笑容。

「真歌！」

對了，到了比賽場地，首先我該做什麼？

果然還是應該先去跟誠凜的大家會合吧，雖然只要有看到比賽，在哪裡都沒差，但如果跟大家一起看的話，心情一定會更緊張吧？

到底為什麼呢？明明要做的事情沒有變，但如果身邊有人，那一整個氣氛都會變得很不一樣，有種團體的感覺。

到底是哪裡不一樣？是處在人群之中、同伴之中、還是某種更複雜的東西？

＊

僅僅離開視線一下，少女的身影就消失在根谷武的視線範圍內。

「唔呃！人不見了！」

「如果你沒有從頭到尾都注意著她的話，只要小小的一個分心就會跟丟。」赤司像是在閒話家常般雙手環胸，同時專注的看著一個方向。

* 太多了.....要分上下

為期三天的京都之旅很快就要結束了。

順利完成相田指定工作的真歌也利用閒暇時間前往參觀這座日本古都。雖然她國中的校外教學的確也是來這的……但卻因為同組的木吉搞出了一大堆亂七八糟的事而顯得慌張狼狽，根本沒辦法好好去參觀。難得有機會而且旅費幾乎不用自己出，真歌也不客氣的大逛特逛。

只是不管去哪裡總會有一大群觀光客，吱吱喳喳的蜂擁進有名的觀光景點，偏偏當初來的時候真歌也沒有特別去在意京都有哪些想逛的地方，隨著知名地點跑的結果就是跟一群觀光客混在一起，出來後連自己到底逛到什麼都不知道。

「我回來了。」

清晰的敲門聲從浴室門外傳出，赤司平淡的說著。

「你已經拿回去了嗎？抱歉，提出了這麼麻煩的請求。」真歌從浴室中探頭出來，原本半乾的頭髮幾乎已經擦乾了。

當初提出想進門的赤司因為看到她似乎是剛洗完澡的狀態，在這種情形下也不可能叫一個女孩子出去外面吹冷風。而最後的折衷辦法，真歌將自己關進隔上門就相當一個小空間的衛浴合一的浴室，而鑰匙就暫時交給赤司保管，等他拿完資料放回借住的房間後再重新回來（處在浴室裡的真歌不可能讓赤司把門打開等他回來）。

「那麼，妳想說什麼？我可沒有很多時間聽妳慢慢廢話，長話短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