斬之漣漪

黃瀨疲倦地坐在床上，額前的碎髮滴落著未擦乾的水滴，即便拼命想清醒的將手中的簡訊打完，眼皮卻一直受到重力吸引而不斷往下掉，他只好在想睡的時候去浴室洗把臉，但黃瀨覺得這種清醒方式隨著使用次數增加效力逐漸減少，搞到最後連冰冷的感覺都沒有，只覺得衣領濕得越來越徹底。

（真糟糕，我真的很想睡……為什麼今天臨時又有工作？我本來今天是要去找真歌的啊！）

簡訊內容不斷在想睡的因素下打錯，打了幾個字後又覺得不對勁而刪掉，這大概是黃瀨刪過最多次的簡訊，也是他煩惱要寫什麼最久的一次。

沒有開燈的房間內，黃瀨依靠著螢幕發出的光芒辨識著自己打的內容有沒有問題，除了按鍵聲外並沒有發出其他多餘的音效，雖然因為工作的緣故沒有關機而是調成無聲震動模式，他現在也沒精力重新調回設定，眼睛注視著螢幕，思緒卻飄到房間書桌上的那一份禮物上。

「帶著土產去找她，她會高興嗎……？」

『您的訊息已成功發送出去。』

「欸欸！怎麼會這樣？我剛剛是寫了些什麼…」黃瀨似乎在不自覺沉浸於想像中而昏睡，手指錯按了發送鍵，剛剛明知道要清醒卻一直沒法振作的精神一掃而空，手指快速到連他自己事後回想也覺得沒抽筋還真的是奇蹟……

在幾個簡單的動作後，黃瀨終於在寄件備份最上面一欄找到自己剛發的簡訊，連忙點開來看，裡面的內容倒是意外簡單，讓黃瀨鬆了一口氣。

真的超驚險的！要是就這樣白白浪費簡訊兼電話額度次數，他會想要第一個揍死自己！

千喜堂的栗子羊羹是真歌當初唯一指定的土產，原本他應該在近一周前的工作回程途中購買的，卻發生了各式各樣的意外而作罷，當初只是急得想坐上電車逃走，卻忘了要去買的這項事實令他回來後錯愕不已，趕忙趁今天沒練習也沒工作特地在坐車回去一趟購買，結果卻在回程的電車上接到臨時有工作的來電，要他趕快回去，直到工作到凌晨才收工。

幸好明天是禮拜天……不，應該算今天了？

就算明知道明天要早起，他原本應該要有的睡意卻在經歷過今早的刺激而消失無蹤，手機隨意扔到一旁，抱著頭在床上滾來滾去，消停一會又繼續重複這毫無意義的舉動。

黃瀨抱頭胡思亂想、整個人陷入了鴕鳥心態，完全沒注意到被扔到地板上的手機正發出無機質的瑩光，而那道瑩光所代表的訊息，也在主人的無視中閃了幾下，便識趣的黯淡下去。

＊

「你好，我是黃瀨涼……咦！是真歌？」

首先映入眼簾的一件深褐色的絨布外套，真歌聞聲上看，就看到金髮少年俊秀的臉孔，熟悉的燦爛笑容映入眼簾。他身上簡單的翻毛長袖外套搭配上深藍色的牛仔褲，似乎是長年慣穿的衣物之一，上頭的毛皮雖然顏色略微暗淡，還是可以看出擁有者很細心的保養，儘管搭配跟顏色相當普通，卻也能穿出讓人無法忽視的風格。

這是真歌怎樣都學不來的特技，可以的話，她也想學會怎樣可以提高眾人注目度。

「咦？伯父伯母不在嗎？我原本還想打個招呼呢……」

黃瀨從真歌頭頂上好奇地向內張望。

「父母不在。」

真歌一臉平淡簡單交代完父母下落便準備關上門，但卻馬上被黃瀨急著用身體擋住門縫。

「哈哈哈沒有啦，今天來真的是要找妳有事，想打招呼只是最基本的禮貌，既然伯父伯母都不在就算了。話說回來，原來妳剛剛是出去運動嗎？辛苦了辛苦了，所以請看在我昨天幾乎都沒睡的份上，聽我說幾句話好嗎？」

「……」

真歌反射性低頭看下身上穿的橘色運動服和黑色短褲，才後知後覺得想起這套也是她去海常比賽時所穿的同一套，也難怪黃瀨會直覺認定她剛剛出去運動。

這個問題的正確答案是沒有，但她不想再開口解釋那令人感到羞恥的原因。

因為看到黃瀨的簡訊而心生動搖，無聊到不斷思考對方這樣做的意義，到最後還居然意外擦破圖書館借出的偵探小說、摔下床、撞倒另外十幾本的精裝書、手腕跟後背都受傷、幾乎每本書都有被壓出摺痕，又要花時間弄回去，花了兩個小時都在解決無妄之災的後果、因為背很痛而中斷晨跑、光穿上內衣就痛得要死，不想彎下腰而不換成平時的打扮，反正是前一天晚上換新的……

「……原來不是間接兇手，而是主要原因啊……」

「咦？妳有說什麼嗎？」

「別在意。」這樣說好像太過敷衍，好歹人家是坐電車一路跑來她家，直接趕回去好像不太妥當。

真歌歪頭想了想，「……我姑且聽十分鐘，多了不打折。」

「喔！終於願意聽了嗎？我是為了拿土產給真歌跟小黑子而來的，請收下！」

被土產兩個字砸到腦袋的真歌終於注意到原來他手上還拎著一個白色紙袋，頓時注意力也同時被吸引過去，在看清上頭顯眼的商標，不禁大吃一驚。

「欸？咦？」

「嗯，其實我有先試吃過一下那家的其他試吃品，真的還蠻不錯的，所以也有再多買其他的，當然也沒忘記最開始的目的──」

說到一半其實他接下來雜七雜八亂扯都快忘了自己本來的話題，尤其在對方完全沉默不接話的情況下更尷尬，雖然真歌算不上是健談的那一型，但最基本還是會插上一兩句話。最好的例子應該是就算他之前一天發個十幾封簡訊，雖然抱怨數量過多，但她還是幾乎每一封都認真回信。

那現在這種無與倫比的壓迫感是怎麼回事？她生氣了？總不可能是因為我是昨天才去買而生氣吧，這她應該也不知道才對，難不成其實真歌是那種如果要拍照一定不會在機場拍拍過乾癮的那型嗎？

「真、真的可以收下嗎……？」

出乎意料的衝擊畫面直擊黃瀨的視野。

真歌臉色微紅，平常那雙淡然而顯得溫和的眼睛睜大，似乎想要穩定自己興奮的情緒而謹慎前傾身軀，雖然還沒有失去禮貌的態度，但很確定的是如果沒有黃瀨在現場的話，眼前這名少女大概就會直接衝上來，一把奪走黃瀨手上的羊羹禮盒。

黃瀨的反應明顯慢了半拍，在被真歌用著閃亮亮的眼神詢問是不是真能收下時，他覺得自己的心臟快得不受控制。

雖然說他最終目標是比目前這種笑容更加罕見的東西，但不代表他能夠完全無心於眼前同樣難得的景象，當然是能夠多看一點多記一點是重點，可惜他現在不能拿手機出來。

而黃瀨覺得如果再看下去，他都快沒法保證自己下一秒會不會做出什麼事了啊！

微笑，你要冷靜黃瀨涼太，拜託你現在絕對不能輕易動作即便她現在看起來超級沒有防備───

替自己做好心理建設，幾個比平常還深的深呼吸後，黃瀨再次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哎呀，這本來就是特地買來要送妳的土產啊，或許該說請務必收下喔。」

「可以嗎？那我就收下……事後反悔可不行！」說到一半的少女像是想起什麼，又追加了這句警告。

我都說是送妳的，為什麼還要再三強調……而且妳從剛剛開始看到千喜堂的紙袋一整個就興奮到完全沒有平時冷靜知性的樣子啊。

無奈歸無奈，看到真歌露出這個年紀的女孩子該有的神情，像個收到禮物的孩子一般眼睛發亮的看著禮盒，黃瀨就覺得昨天的辛勞全都回本，還超過很大一截。

不過，他突然有件事想嘗試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