斬之漣漪

這場簡易比賽只有兩人參加，換句話說，雖然是一對一的比賽形式，但卻相當重視規則──因為這次並不是朋友的友好切磋，而是一場假設裁判的判決沒法讓其中一方滿意，大概就會埋下後患的程度。

這種情況下根本不可能隨便拜託哪位有空人士來幫忙主持大局，至於赤司征十郎不去忙自己的事，而且還對臨時被拖來充當裁判一點抱怨也沒有，對於這點黑子感到非常不可思議。

「赤司君，你待在這沒關係嗎？」

「這句話該我問你才對，你出現在這裡，代表全員都完成訓練回去了？」

這句話問的沒有任何一絲遲疑，完全表現出他對此事的信心。

「原來妳是黑子的姊姊？」

這邊知道對方的名字，但另一邊卻不知道似乎說不太過去──在灰崎這樣抗議後，真歌報上自己的名字後便不想再開口，倒是赤司又再向灰崎補充說明身分。

先不論真歌不想跟灰崎多談，如果不想被抓到把柄加以威脅或制約，這種自爆身分的事還是少做為妙，但赤司都爆了，她也沒辦法把他說過的話收回。

雖然她還是搞不懂為什麼赤司要做這種沒好處的行為。

當真歌的目光對上那雙紅色的眼睛時，赤司眼底有道精光一閃而過，但真歌還來不急細看，赤司就像是為了轉移她的注意，開口解釋這場意氣之爭的幾條規則。

那天是跟平常沒有什麼兩樣的一天。

夏日的蟬聲依舊伴隨著逐漸轉熱的天氣在樹上鳴響著，假日也有不少學生出現在學校裡，不過大多是固定於某個範圍之內，像真歌這種校外人士只需要穿著運動服，走的時候小心別被老師或過多的學生注意到，基本上她都能在帝光中學裡暢行無阻。

因為是假日，不必特地將衣服事先在自己學校換好，也不用遮掩上頭印有學校名字的運動側背包，這對真歌來說只不過是個普通的假日。

而對現在是國三生的黑子真歌來說，所謂的沒有社團訓練、普通輕鬆的假日，就是潛進弟弟的學校，找籃球社的人打一場。

帝光的運動社團發展相當活躍，光是體育館就有好幾棟。真歌並沒有去過第一體育館，畢竟那裡長時間都有籃球社的社員與教練在裡面，要是被發現校外人士亂入可是要被趕出去的。

場上的裁判在比賽結束的哨音吹起後，旋即大聲宣布。

「比賽結束！七十五比七十二，海常高中獲勝！」

在不足一秒的短暫停頓後，歡呼聲與掌聲起此彼落的大聲響起。

而站在場中央的兩隊人馬也各自回到休息區，一部分的人還有抬頭望向觀眾席的，黃瀨也是其中之一。只見他朝著黑子這邊示威性舉起拳頭，其要表明的意思不言而喻。

真歌坐在黑子的後面，黃瀨做了什麼當然也看得到，在拍手替他慶賀的同時，真歌的目光卻轉移到另一個同樣在場上的人身上。

最開始的時候，其實不是這樣的。

她退出社團後，並不認為自己就會因此討厭籃球，籃球這種東西，不論何時何地，只要想打就打，並不會因為有沒有加入社團、有沒有競爭對手而改變。

所以她自然也順從自己內心的想法，在整理心情幾天後，帶著一顆球一瓶水一條毛巾，前往她常常練習的球場之一。非常幸運的，前一批人在她到達後幾分鐘便已結束，三三兩兩的從球場離開。

所以當自己的身體頭次違反自己的意識時，她的震驚遠大於得知全社團的人對她懷抱著怎樣的情感，更大於被她視為朋友的人離去之感。

球沒有投進籃框，這在真歌察覺到自己的手臂肌肉僵硬的同時便以下的判斷，但讓她無法理解的是，她居然會在這種單純的投籃失誤。

黑子會出現在那家餐廳裡令火神與真歌兩人非常意外，幸好他們還沒衝動到穿過馬路，直接進入店裡一探究竟。

「啊，真的，阿哲在。」

真歌臉朝著店的方向向前走，調整角度好仔細看清面向馬路這側大玻璃窗的景象，就這樣走到角度快看不見的時候，才看到坐在窗口的三人。

「欸？在哪？」

「這邊。」

「其實平均也只是二十次會出現一次而已……所以你不用特地走在前面，火神。」

真歌雙手各提著一袋塑膠袋，其中一袋裡面裝滿了各種食材，另一袋則是如衛生紙等日常生活用品，毫無例外皆是呈現鼓起的誇張狀態，都可以看到裡面的東西突出的地方在白色塑膠帶上特別明顯，但少女的雙手卻沒有任何顫抖，好好的提著那兩袋。

火神肩膀線條瞬間一僵。

「呃……不、那個是……」

「你還真是喜歡在這種小事上操心。」真歌呼了一口氣，稍微加快幾步追上火神。

火神大我被黑子哲也的低存在感嚇到，是件稀鬆平常、很常發生的一件事。

只不過把條件稍微更改一下，也是行的通的。

火神大我被黑子真歌的低存在感嚇到，雖然不常發生、但卻不意外的一件事。

＊

『噢，前輩，我們可以請小黑子幫忙啊！』

黃瀨突發奇想的隨口提議，讓聽聞的兩人一致愣住，先是轉頭看著黃瀨，然後彼此互望一眼。

黑子哲也與黑子真歌是一對姐弟，這是鐵錚錚的事實。

姐弟兩人的長相雖然不是非常相似，但從個性到氣質，替他們營造出絕對不會錯認的同質性。事實上在真歌頭髮還沒留長的小時候也曾被誤認。

但這個主意其實在黃瀨自己提出的時候就覺得太牽強了，再怎麼說那也只是因為氣質而造成的感覺，請黑子來代替他姊姊，還要充當前輩的練習對象，這怎麼想都很不合理。

「前輩。」

金髮少年無聊的單手撐著臉頰抵在桌上，咬著吸管含糊的說道。

而坐在一旁略矮的少年則不滿的看著學弟沒禮貌的動作，但卻沒對此發表意見，只是瞟了黃瀨一眼，像是對他這種事不關己的又敷衍的態度感到不滿。

「我知道啦。」

「這麼慢吞吞的話，對方又要再來一杯了，喝飲料不是今天此行的重點吧。」

黑子在模糊的意識中醒來。

首先睜開眼後，淡淡的鵝黃色光芒投過窗簾布滿整個房間，過了一會他才認知到他現在正身處於自己的房間內，而陽光幾乎未變的角度。

發燒後的餘溫以及太陽穴旁不時的抽痛，都提醒著這副身軀仍然生病的事實，他先是撐起半身坐起，目光在房間內四處游移，尤其是門口與矮桌最多次。

『所以前輩這周有沒有空？』

『不是都說這周有練習嗎？你這傢伙既然沒事就給我過來參加練習！你以為接下來的WC會很好過嗎！』

『冷靜點，前輩，我沒這樣說過啊。我當然也知道接下來的仗不好打嘛，但是在練習後也要注重自身心態與身體的調適，不是嗎？所以這只是轉換心情、散散心啦，不用想得那麼複雜，一切就交給我來辦就好。』

不知道是不是被那張能言善道的嘴煽動了內心某一部分，笠松還真的思考起黃瀨的提議。

如果這裡還有跟笠松一樣以籃球為第一要務的人存在，或許就可以阻止現在這種很像在拐騙購買郵購商品的情節，但可惜的是大多數的人早就在前不久的大騷動後就直接離開了，而原本留下的早川早就被發覺黃瀨意圖的森山勒住脖子帶走了。

「三十七點八度，你發燒了。」

真歌把體溫計從黑子的嘴中拿出來後，極為冷靜的拋下這句結論。

「真…的嗎？…難怪我覺…得好冷……」

黑子今早想起身時發現自己身體極為沉重，最開始時還以為是因為昨晚與青峰君的練投太久而肌肉痠痛，但腳剛踩上地板，瞬間天旋地轉，整個人重新向後倒去，在嘗試站起的過程中還不小心一頭撞上牆壁，現在黑子額頭上的冰枕除了降溫外還附帶了消腫的功用。

「真的。」真歌怕黑子不信，還將手中的體溫計拿給黑子看。黑子勉強側身將頭湊近之後，才接受自己真的在發燒的事實。他放鬆肩頸的力道，躺倒在枕頭上。

自己的身體，自己最清楚。

就算手術後有多光明的未來，他還是想和大家一起打籃球，他抱著這樣的想法重歸隊伍。

他不是笨蛋，當然知道這代表什麼。

再與桐皇的比賽中木吉曾一度因為膝蓋無法完全負荷衝擊而疼痛難耐，被迫下場，直到情況好轉才有重新上場，但說是重新上場，下半場幾乎都可以算是青峰跟火神兩人的獨秀，木吉雖然已經跑向籃下，但卻完全沒有想到已經在籃框前的火神居然把球傳給他，在一瞬間的錯愕後，木吉的腦袋也快速的動起來。

（雖然是個豪賭，但這也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人總會站在路上的某處。

前方與後方，左邊和右邊。

不論何時人都不是孤單一人。

如果孤單一人，那必定是自己甩掉他人踏上別條路。

「存在感低其實還是有優點的嘛，像是不管願不願意，隨時都有一大堆消息傳進耳朵裡。」真歌白皙的臉孔湧上一抹嘲諷，單閉著一隻眼，用空的那隻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想說偷偷去看一下木吉，結果卻聽到不想聽到的事，然後又聽到日向的日本第一……真是的，男孩子都這樣，隨隨便便的就下定決心，又到處胡亂蠻幹，志向遠大也要看場合啊，什麼日本第一，日本第一哪有這麼好辦到的？然後，又毫不考慮後果的直接往前走……」

不同於平時清晰簡略的語氣，現在的她就像是陷入了回憶而難以處理語言一樣，亂七八糟的詞句一個接著一個蹦出。

黑子稍微想了一下，接著肩膀放鬆力道。

「所以，姊姊才會喜歡籃球不是嗎？正因為大家都堅信著同樣的目標，朝著同樣的道路前進，所以大家才會聚集在這裡，所以大家才會在這裡。」

真歌眼角餘光再次掃了一眼被抓住的手腕，接著抬起頭。

「那就不勞你操心了。如果只有這件事想講的話，回家再談也可以吧，我不會逃的。」

「不是逃不逃的問題，有些事如果不在此時此刻說出口，就算之後再講一百次也是一樣的。」黑子眼神認真的看向真歌，一字一句的說道，「今天的比賽，請妳仔細看。」

聽到黑子異常嚴肅的這句話，真歌失笑的偏著頭。

「我是誠凜的經理，比賽期間也沒有不觀戰的理由，下達指示的是相田，而我就是負責記錄的……除非你是為了其他事情才會要我『仔細觀看』？」

十一月七日，冬季杯預選比賽開始。東京方面包括秀德、桐皇等在夏季賽中對上並苦戰的八所學校，每一所的實力都是可以名列強校的程度，在今天就要進行淘汰賽，只有四所學校可以進入循環賽，前兩名就能成為東京代表出場冬季杯。

在淘汰賽中，誠凜因為木吉歸隊與夏季特訓，整體穩定度與實力等級皆向上提升，在無須擔心內場的情況下，在進攻方面日向的三分球進球率更加準確；木吉的「後出手的權力」也增加誠凜許多進攻路線；其中更值得一提的是火神的跳躍力大幅提升，雖然說沒有注意到沙灘與球場的差異而使力過大，一頭撞上籃框外，可以說是朝夏季打敗他們的桐皇下的一封最為挑釁的戰帖。

──儘管毫無預警，天才們還是聽見那扇被緊緊關起的大門被強行拉開的聲音。

唔？您問我有沒有陰陽眼？我沒有啊。

剛剛明明在跟幽靈交談？

不，那是我同學啦，姑且不算幽靈。

她雖然長得很漂亮，但很常被人忽略掉，結果到現在告白的人數一隻手掌都數得過來，我真的很好奇她什麼時候會交男友……

啊，抱歉離題了。老爺爺是想問她來做什麼？

黑子面對鏡中的自己的樣貌望了一會，嘆了口氣，隨手拿起一旁的剛裝滿水的杯子漱漱口，吐出水後便用手背抹掉唇邊的水漬，順便整理了一下稍顯凌亂的衣領，才慢吞吞的走回客廳。

端坐在沙發上的長髮少女單手拿著幾張重疊的信紙專心閱讀著，同時以一種驚人的氣勢用力咬掉麵包一角，黑子隨意的掃了一眼，估算著她已經吃掉多少，同時也再次暗自驚嘆自家姊姊驚人的食量。

客廳裡的茶几原本並沒有放置著那麼大量被拆封的塑膠套，看來是真歌自己把餐桌上的麵包搬到客廳，邊吃邊看那封被夾在禮盒底部的信。

「姐姐妳不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