斬之漣漪

「前輩。」

金髮少年無聊的單手撐著臉頰抵在桌上，咬著吸管含糊的說道。

而坐在一旁略矮的少年則不滿的看著學弟沒禮貌的動作，但卻沒對此發表意見，只是瞟了黃瀨一眼，像是對他這種事不關己的又敷衍的態度感到不滿。

「我知道啦。」

「這麼慢吞吞的話，對方又要再來一杯了，喝飲料不是今天此行的重點吧。」

黃瀨也有察覺到對方煩躁的情緒，討好似的重新掛起微笑，同時委婉的指出問題重點。

這麼無聊真的是他始料未及的，無聊到他都想睡了。雖然這個聯誼（為了改善笠松前輩比隊上其他男生還不利的方面）是黃瀨他擅自舉辦的，說來他這位主持人就該主持一下大局，活絡氣氛……

但請原諒他，在從進門到現在已經整整過了半個小時，笠松跟黃瀨請來的對象完全沒有講過一句話。

「可是突然要我講，我也不知道該講些什麼啊……」

他們倆面前的桌子上鋪著顏色鮮豔的桌巾，再墊上透明的壓克力厚板，中間夾著幾張餐廳菜單與廣告的紙張，他們各自有各自的因素，並沒有看菜單上的內容，只是每人面前的杯子各盛裝著不同的飲料，同樣，還是有人連一口都沒喝。

不同於陷入沉思而沒喝半口水的笠松，現在坐在他們對面的人完全不發一語，只顧著喝著奶昔，連臉都沒抬起來看過他們一眼。

當初預定這個家庭餐廳時，就連預算跟時間場合一併考慮進去了，就算有黃瀨在旁，光是直視班上女生都有問題的學長，怎麼想都不可能會對密閉的包廂有好感。

之前他曾與隊上其他幾名成員與女生舉辦聯誼，但那次聯誼以「完全慘敗」收場。原因不用說，就是那次參予的男性自己主動挑起話題，卻又開始只顧著自己圈子內的討論，到最後就變成在場女性很乾脆的被對方晾在一旁當壁花的尷尬狀況。

眼睛稍微向旁偷瞄一眼，正坐在窗邊位置的笠松一臉煩惱的半垂著頭，眉間的皺紋在外頭烈日下更深刻的烙下長長的影子，黃瀨真的很想開口提醒「就算是在想話題，這樣也算是NG啦」……但他沒開口，因為不管他開了幾次頭，只要雙方沒有對話的意願，場面永遠會冷掉。

只是，黃瀨涼太最受不了這種要上不上、要下不下、不乾不脆又沉悶嚴肅，活像是在搞學術研討會一樣沉重的氣氛，簡直像是把他賴以維生的自由氧氣通通抽掉一樣痛苦。

「前輩乾脆聊籃球如何？一開始我就有跟對方說明過狀況了。」

儘管黃瀨壓低聲音向他進言，但笠松顯然一點都無法認同這個妥協方案。

「不行，難得把人請過來做模擬練習，怎麼能因為我個人的因素而調整目標？」

「前輩的論點感覺好像很站得住腳，但請問你知不知道我們特地跑來東京的原因為何啊？」不就是要先讓你能夠正視女生嗎。

發現自己說不動在這方面老實得過分的隊長，他掛著尷尬的笑容面向對面安靜喝著飲料的人影。

「抱歉啊，小黑子，我家隊長對這種事似乎慎重過頭了……」

「簌簌簌簌……（持續吸著香草奶昔的聲音）」黑子一心一意的喝光最後一滴飲料，等到空了，就把玻璃杯遞到黃瀨面前。

──這當然不是要請他喝的意思。

黃瀨沮喪的拿起空杯，拿起桌上的無限飲料卷準備走向另一頭的飲料吧台，途中還哀怨的往笠松的方向看了一眼，但學長完全沒有搭理他，依舊是眉頭深鎖、雙臂環胸的狀況，黃瀨也只能倖倖然的放棄短時間內氣氛會因為兩人交流而熱絡的可能性。

（雖然那個「無謂的門檻」似乎越提越高了……）

他起身離座的速度慢到讓坐在對面的黑子很不滿，在那跟姊姊幾乎如出一轍的淡然眼神轉過來瞬間，對上眼睛害得黃瀨臉上一陣燥熱湧上，逃也似的奔了出去。

＊

事情要先回到半小時前。

「欸……喔喔，沒關係，既然臨時有通告那就沒辦法了呢……哪裡，承蒙妳的關照。好的，我明白了，再見。」

笠松雖然只是站在一旁，但從手機流露出的對話也能對事情發展猜出一二，只不過看到後輩對電話那頭的人物表現出完美的職業性笑容，他還是覺得不習慣。

「怎樣？」笠松像是要甩開異樣感向他詢問。

「抱歉，前輩！」黃瀬突然向他雙掌合十道歉，「對方臨時有通告，所以今天沒辦法來了。」

──不管怎麼說，學弟都是好意的。遲到的也不是他，答應要來的人也是自己，實在沒有任何理由責怪跟自己一起站在外面吹風的人。

只要這樣一想，就當作是散步（雖然散到有點遠的地方），雖然此行的目的沒有達到，但現在冷靜想想，就會發現自己根本就是被黃瀨極為擅長煽動人心的特質給玩弄於股掌間，胡裡胡塗就答應了。

「……我怎麼就傻傻的跟著笨蛋後輩來了呢……？」

「前輩你怎麼了？真的很抱歉，那要不然我再找找看誰適合吧。」

黃瀨雖然聽不清楚笠松失神狀態下的喃喃自語，但也足夠他判斷出對方對這次的聯誼不抱期待，話說完，黃瀨重新翻找儲存在手機電話簿的動作迅速到讓笠松連拒絕的話都說不出口，最後只能半死心的乖乖等他一一打完。

但可能是黃瀨打得的時機不太好，好幾次遇上都是無法接通的嘟嘟聲，而接通的又沒講幾句，就在黃瀨一貫完美的微笑中笑著掛掉。

「前輩，真的非常抱歉，那我去路上找找看吧。」

「給我住手！找不到人就算了，居然還找到路上！你到底有多想不回去練球啊！」

笠松都已經有點開始崩潰了，完全搞不懂黃瀨怎麼這麼堅持。

「話別這樣說嘛，我練球練得可勤奮了，到比賽開始之前就只剩今天有空，難得的休假不盡興點怎麼說得過去？」

「你所謂的盡興就只是在找我的麻煩而已。而且你的練習不管是量還是規律也太不正常了，到底你都在忙──」

「前輩。」

黃瀨突然打斷笠松未完的話。不等笠松反應，便笑著繼續接了下去。

「接下來就是個人隱私，希望前輩不要繼續追究下去。」

笠松瞪著笑得很溫柔的金髮少年，儘管笑容很耀眼，但卻隱含著不要再追問的脅迫感。

黃瀨平常總是會盡量把模特兒工作從練習時間上排開，真的因為工作而請假的次數非常少，在笠松也不是真的對黃瀨從與誠凜的練習賽後，就偶爾因為私事而請假感到不滿，只是這次似乎觸碰到他不知道哪根異常敏感的神經，完全沒有任何玩笑的空間。

就在笠松還在思考該怎麼打破僵局時，黃瀨反倒一派輕鬆的換了個話題。

「今天過後我就會回歸正常的訓練菜單了，請前輩不用擔心哦！」

「你這個保證我可不敢相信。」鬆了口氣的笠松回復到平常的態度，「別、忘、了，你是我們的王牌，敢在比賽上中途倒下，就算用踹的我也會逼你打完。」

「呃，前輩平常不都在踹我嗎！」

「不就是因為你平常都在做些沒大腦的事嗎？你還有臉說啊！」

「說的也是呢，黃瀨君老是做些令人困擾的事。」

正要點頭接話的笠松在下一秒察覺到不對，扭過頭看著出聲的第三者。

「黑子！」

「欸欸欸欸──小黑子？怎麼在這裡……不對，什麼時候出現的啊！」

對於驚訝早就已經習慣的黑子向他們點頭致意，同時開口招呼。

「你們好。」

＊

「我回來囉……嗯？你們在做什麼？」

在以笑臉帶過店員的問題後，黃瀨端著重新裝滿的杯子回來，連手中的無限飲料卷都沒放下，就歪著頭對眼前的情況提出問題。

只見黑子依舊面無表情的端坐著，就跟黃瀨出去之前一樣……只是不曉得為什麼，他不發一語的直視著正對面的笠松，而笠松就像是要上戰場而專注的回望。

兩人之間的氣氛緊張，這讓原本以友善交流為目的的黃瀨感到不解。

「難不成你們在我走後就這樣互瞪？這是在幹嘛？」

這次黃瀨的問題顯然有被聽進去，在他放下杯子後，兩人才同時停止互相凝視的動作，一致地向後靠倒在椅背上。

「想像練習。」

黑子接過杯子，再把吸管插入，就這樣喝了起來，還不忘向黃瀨解釋。

「什麼想像……噢，是我之前拜託的那個？」

黃瀨恍然大悟的點頭表示，然後又露出了不知道該說什麼的微妙表情。

「雖然由我這個提議的人來說很奇怪啦，但真的有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