斬之漣漪

「非常對不起，因為敝店員工的魯莽而讓您受驚嚇了，還請大小姐讓在下有贖罪的機會。」

宮地不愧已經在服務業這行工作多年，早就練成瞬間切換成工作模式的方法，笑容甚至能反射性地展露出來。

大小姐？在說我嗎？

「這裡是什麼店啊？不是賣吃的？」

過於新奇的詞彙讓古賀暫時忘了填飽肚子的問題，認真的反問回去。

「是的，我們咖啡廳有賣飲食，如果大小姐不嫌棄的話，請讓在下為您帶位。」

「原來如此。」

「那麼大小姐，請將身上的行李放置於這個籃子裡。」

「啊？為什麼？」

古賀愣愣地看著不知道眼前稻金色短髮的迷彩裝軍人從哪迸出的籃子，眼前的籃子有點像是菜市場買菜大嬸用的那種塑膠籃，但不管是材料還是顏色都看起來都不是那種便宜貨色。

「大小姐的行李太大，放不了座位附近，在下會將行李改放到別的地方保管，等到大小姐要走的時候再領取就行了。」

話都說到這種地步，再堅持己見也沒有意義。她想了想，將裝有單眼相機跟數個鏡頭的黑色布包單獨拿出來，其他什麼都可以交給別人保管，唯獨這個東西古賀必須要放在身邊才會安心。

宮地將菜單放到桌上，推到古賀面前。

「如果有任何疑問歡迎大小姐提出來，在下會盡力替您解答。」

看見跟自己年紀相似的男人一直用「大小姐」、「在下」這種強調上下關係的用詞，就算古賀一開始覺得新奇有趣，現在進入店內坐下來後，就開始有種走錯地方的感覺。

她彷彿感到不適的微微扭動身軀，在身旁的那名服務生對她投以疑惑的目光之後，古賀只好故作鎮定的坐穩身體。

「呃……那個，我先看下菜單，要點餐的時候…」古賀環顧整張桌子，「是按這個鈴對吧？」

「是的。那麼在下先行告退了，您有任何事情也可以按鈴，馬上就會有專人替您服務。」

「謝謝。」這句話倒說得很順，畢竟古賀看得出這名服務生有察覺到自己的異狀，主動以委婉的方式體諒她。

在他離開後，古賀才有閒心去觀察整家店的擺設。

跟外表建築一樣，內部同樣是歐式的裝潢風格，座位排列不會顯得制式，但也最大限度地讓客人們能有感到不受約束的空間，裝飾跟擺設品味都不錯，整體清潔也有用心……假設沒有那些站在門口跟櫃台附近的迷彩裝。

看起來一整個好不搭調！這到底是誰的主意啊？店長腦袋壞了嗎？

每個人都站得直挺挺的，標準的軍人站姿，帶位的時候槍還很統一的照著某種順序放下來，盡職的忠實模擬出軍人臉部生態……

古賀覺得眼前這副場景簡直就是莫名其妙，但某種程度上又有點有趣，她環顧室內幾圈，然後才滿足地將目光投向菜單。

雖然很好奇想出這種制服的傢伙是何方神聖，但現在還是實際點，先決定要吃什麼吧？

＊

「讓您久等了，這是您所點的今日套餐。」

在等待餐點送上的這段時間裡，又有幾名客人上門，從客人們的對話中古賀知道今天似乎是這家店裡一周一次的「變裝日」，當天也會有很多人為了一睹執事們不同於常的樣貌而蜂擁而來。

很好，她之前只是看到這家店的店名旁有寫「簡餐」就進來了，完全沒注意到這是家什麼咖啡廳，原來是執事咖啡廳嗎？

「那個，請問一下──……嗯？」轉頭正好對上送餐的執事褐色雙眼，古賀頓時睜大眼睛。

「耶？拿槍的？」想想又覺得沒禮貌，視線往下尋找著名牌，「……是木吉先生嗎？」旁邊小小的字體標示他的職位……職稱居然還是店長！

「正是在下，大小姐不必費心敬稱。」木吉笑笑地將托盤上的餐點端上桌，隨後彎腰鞠躬表示歉意。

「非常抱歉，因為在下的魯莽而讓大小姐受到驚嚇，今日您的點餐費用皆由本店支出。」

「這麼好？只是被玩具指了一秒費用就全免？」

只看了一眼就知道是假貨了嗎？

面對古賀脫口而出的台詞，木吉雖然表情不變，但還是在內心小小驚訝一把。

「……事實上，讓您受到驚嚇就已經違反本店原則了，還希望大小姐能夠接受在下的賠罪。」

「呃，就算你說賠罪，那只不過是件意外而已啊。」

對方突然這麼大禮，害得古賀覺得好像周遭視線都集中到自己這桌，她感到難為情地搔了搔頭。

自己一開始的確有被嚇到，但也沒有什麼實際損失，就這樣讓人請一餐好像在占人便宜。

古賀想了想，伸出一根食指。

「那這樣吧，請你回答我一個問題，然後就把這件事當成沒有發生過。」

「如果是大小姐的命令的話。」

「這套衣服是誰的主意啊？」

「回答大小姐，是在下的想法。」

……

真的假的！剛剛她還在想這家店店長到底是何許人也，能夠接受提出迷彩服加武器在這種歐式建築裡走來走去的打扮，沒想到店長就是眼前這一位感覺很老實的人，而且根本就是帶頭興風起浪的！

「基本上，會有這種搭配的我只有在占領過後的土地上看過啊……完整的建築，加上這個感覺好奇怪……」

古賀一不小心就把內心話給說了出來，木吉似乎沒有聽清而反問。

「大小姐說了什麼嗎？」

「沒、沒有，哈哈，我開動了！」她馬上插起一塊鬆餅放進嘴裡，開始咀嚼了起來。過了一段她覺得應該夠久的時間，眼角餘光偷偷瞥向一旁。

木吉先是愣愣地看著古賀狼吞虎嚥的動作，隨後褐色眼睛露出安心的情緒，微微再次小幅度鞠躬，果斷地轉身走了回去。

等到眼角餘光完全看不到木吉的身影後，她才將目光真正投向眼前的鬆餅套餐。鮮豔的顏色搭配，還淋上黃澄澄的糖漿，似乎剛出爐的關係還冒著絲絲熱氣，看起來非常好吃的樣子。

古賀用叉子撥弄著鬆餅，一個用力，最上面的鬆餅被翻了面。

「怎麼了啊？都說不怪他了……唔，這個鬆餅真的吃不出味道耶。」

都已經盡量把糖漿弄上鬆餅上了，沒味道還是沒味道，古賀知道這不是店家的錯，而是自己的味覺出了問題。

沒心情繼續慢吞吞地用刀子切成小塊，她直接用牙齒直接撕下合適的大小，快速吃完喝完，毫不遲疑地拿起放在一旁的黑色布包走向櫃台。

「我要結……啊咧？」

櫃台沒有人。

古賀瞪著空無一人的旋轉椅幾秒，然後才看向外場……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什麼時候坐滿人的啊！而且我原來的那個座位居然在我離開短短幾秒就已經有人就坐了，這家店的生意原來有這麼好？

「因為是變裝日嘛，人手總是有點不夠。」

前不久才聽過的熟悉嗓音從後方響起，古賀回頭一看，從接待客人的工作暫時脫身的木吉已經俐落的敲起收營機。

「真歌她去幫忙收餐盤了……確定真的不需要在下請客嗎？」

「嗯，不用。」數著零錢跟紙鈔放到櫃檯上的長方形小碟子上，就在數到最後一個數目的時候，錢包已經空了。

「怎麼了？」木吉疑惑的看著古賀抓著錢包停頓的動作，然後才恍然大悟。「恕在下失禮，金額不足嗎？」

「………………好、好像少了十圓。」

前面才誇口自己付，現在就少了十圓！剛剛好就缺那十圓！古賀開始翻起拿回的行李。好像有幾次買了東西零錢直接放在最近的口袋裡，但旅行用大背包的多用途口袋在此時卻成了缺點，她緊張地東翻西翻，光是這樣就平白浪費不少時間。

「真的耶，少了十圓。」褐髮男子清點完金額，若無其事地從身上拿出一個十圓硬幣放上碟子。

「好了，金額已確認，這是發票請您收好。」

「等一下，不用幫我付，再找一下應該能找到！」

「本來在下是已經做好準備全額支付您今日點餐的費用了，只是補個十圓不算什麼。」

「但還是很不好意思啊，明天我會來還錢……話說你明天有上班嗎？幾點？」

不知不覺變得像是職事咖啡廳常見的追求戲碼。

木吉卻沒有像是一如既往的委婉拒絕回答這個問題，而是抽出一張便條紙，刷刷地快速寫下字跡。

「這是我的名字跟明天上班時間，因為不好大聲喧嘩所以用這種方式，可以吧？」

「喔，噢噢，那我也要交換名片嗎？」

「……？不，這不是名片。」

可惜古賀根本沒有聽他的解釋，這次翻出名片的速度明顯比剛才找零錢還快得多，看來是很習慣做這種事，都知道東西放在哪裡。

「來，給你。」

「這真是別緻的名片啊。」居然是做成紙鶴的造型，不，是做成紙鶴的樣子，再用簽字筆寫上資料吧。

「敝姓古賀，古賀千鶴，是一名業餘攝影師。把紙鶴拆開，裡面有我的聯絡資料。」

越來越像是想跟自己中意的執事交換聯絡方式的戲碼了！

雖然木吉不覺得眼前這名黑髮女子是對自己有意思，但為了預防萬一，他還是忍不住想要提醒一下客人。

「大小姐的心意在下心領了，但本店是禁止收下這類個人隱私資料的，還請您見諒。」

「送都送了，我也不想放下背包重新放回去。」古賀熟練的將體積龐大的背包背在身上，途中把跟背帶纏在一起的黃銅色項鍊拆開來，以無所謂的態度說道：「要怎麼處理是你的事，我會來還錢的，先別忘記我的長相哦。明天見啦，木吉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