斬之漣漪

「所以妳是為了增添這盤炒飯的可看性，才會在飯上灑上這些水果丁嗎？」

「啊，那倒不是，那水果是我前幾天去水果攤買的，但是直到剛剛開冰箱才想起來……有那麼難吃嗎？」

本來還洋溢著自信的女子一下子變得相當慌恐不安，縮起肩膀趴在櫃台上。

「不，雖然外觀看起是那樣，但其實也不到難吃的地步啦！話說從一進門的時候我就很在意了，那些、掛在牆上的照片該不會是妳拍的吧？」

木吉扭動上半身環視了室內一圈。現在雖然是中午時段，但店內客人卻不多，所以能夠在不會輕易跟客人對上眼的情況下觀察擺設。

跟木製牆壁不同顏色的紅褐色相框藉由上下位差與距離，讓擺設不會因過於工整而單調，卻也顯得更加搭配整體氣氛。

照片裡的風景有很多連木吉這個外行人都能夠打從心裡贊同的美麗，不管是取景角度或是光線都恰好在那點，跟古賀平常給人的印象不同，那是踩在鋼絲正中間所擁有的，宛如走錯一步就會摔落谷底的美感。

「妳喜歡拍風景照啊……這樣說來，我曾聽說過一件事。」

「啊？」

「『比起人們嘴巴所說出口的語言，我更相信他們語言之外的東西。』我忘記是誰講的，但這裡裝飾的照片感覺能看出妳是怎樣的一個人呢。」

「那是不好的意思嗎？」

木吉單手撐著臉頰回頭笑了，「是很美的意思喔。」

古賀呆呆地看著滿面笑容的木吉，用力到像是要在他身上瞪出一個洞一樣。

然後突然抱著頭蹲到櫃檯陰影下。

「什、什麼東西啦！啊啊啊啊我受夠了！雖然不是對你有意見但請你先別說話！」

「欸，我說妳……」

「從一開始進去那家店我就覺得超奇怪的啊！為什麼你們都能這麼不害臊的把讚美掛在嘴上啊？又是讚美又是大小姐大少爺的尊稱稱來撐去，會讓人有種被崇拜的感覺耶！這樣很容易讓女生誤會的吧！」

木吉點點頭，「事實上服務業就是這樣啊。」

「少來了，我在這也是服務業啊！」

「你們是餐飲業吧。」

「我又不掌廚的當然都是在做接待，你家開的既然叫做咖啡廳才該是餐飲業啊！搞什麼執事啦！」

「話先說在前頭，我是店長沒錯，但開那家店的總店老闆跟我沒有血緣關係。而且那叫做特色，要是沒特色的話就跟一般的咖啡廳沒兩樣了嘛，這邊可是常常有業績壓力的耶，我可不想切腹謝罪。」

不掌廚的原因大概是就算老闆這一家待她有多好，也沒膽量讓古賀做出砸了招牌的蠢事吧。

「雖然我大概懂妳想表達什麼，但也別突然大吼大叫啊。要更有身在職場的自覺，妳現在可是身為這家店的一份子之一，千萬別做出會砸了招牌的事。」

木吉嚴正地以身為一位店長的經驗談對著她說道。

做一名客人很容易，但作為一名經營者就相當困難了，尤其是像木吉這類同時以服務客人與食品美味為重的餐飲業，光是餐點做的好是不行的，還要必須注意言行舉止都要符合客人的期待，否則可就不是一句「我不知道」就能了事的，嚴重點可能會直接負債倒店。

「啊……說的也是，對不起。」

古賀的氣勢一下子就被削弱不少，沮喪地低下頭道歉。

看到古賀這樣可憐兮兮的樣子，木吉也暗自反省自己是不是對剛見面沒幾次的人說得太過分了，本來這種事應該要等雙方有更進一步的信賴關係比較好吧……倘若雙方都還有繼續深交的狀態。

姑且不論古賀是怎麼想的，木吉從第一眼的時候就對她很有興趣。

「下次記得就好，而且考慮到妳的狀況，我想這種程度應該是可以接受的。」

「你在說什麼怎麼我都聽不懂？」

「也就是雖然達不到正職員工的標準，但作為一名會煮出奇特料理的工讀生還是綽綽有餘的啦。」

「真的有那麼奇怪嗎？」

感覺她還是相當然以釋懷。木吉想了想，又補上了一句看她會不會上鉤。

「況且，我想老闆娘應該比我更懂吧，單就妳想做的事來說。」

「咦？這是什麼意思？」

果然上鉤了。

木吉一邊小心措辭一邊觀察著她的表情，幸好她現在似乎比起好像被木吉看清而生氣，更加在意周遭親近的人對自己的想法，才會一改之前的態度跑來問。

「因為妳並不是想要一直做這份工作啊，我覺得照老闆娘的個性，如果她什麼都不知道，把妳當成普通來打工的工讀生，會用不一樣的態度來面對妳吧？」

「欸？難不成我被特殊對待了嗎……但是我還比較常被老闆娘唸耶？從我起床前一秒到到睡著前一秒都有可能被罵耶！」

「為什麼特定在一秒這個單位？」

木吉知道自己好奇的點總是不太一樣，但他根本很少去在意別人對這種事的眼光，某種程度上或許可以說他跟古賀是意氣相投。

「因為過了一秒沒起床就會被彈額頭，賴床多久就加倍，老闆娘心算超好，有『人體計算機』的稱號。」

不，我不是要講這件事，而且不知道為什麼從妳用這麼認真的表情說這種話就讓我覺得好想笑！

不不不，現在要正經點。

「但妳都沒有離開過吧？」

「我每次回來又會麻煩她，當然不能隨便說不做啊……」

「我想老闆娘他們一定是把你當女兒一樣，所以才會以自己的方式來關心妳。」

說自己當不成攝影師、老闆娘特別多的嘮叨、擺設在店裡，看似平凡的相框上沒有堆積任何一粒灰塵，都無言的說明這裡的人對古賀抱持著怎樣溫暖的情感。

比起言語，更相信那存在於細微舉動中的真情。

名副其實符合這名女子的地方。

古賀皺起眉頭，不安的咬了咬嘴唇。

「……如果、如果真是這樣話我會很高興的…但你跟老闆娘一句話都沒說過，店長都這麼厲害嗎？」

「不好意思我的心算很普通啦。」木吉做了一個「啾咪」表情，很愉快地看到她一臉想發作又忍住的臉色。「但老闆娘是個好女人這點，我還是有這種這種程度的眼力喔~」

「算我拜託你，不要動不動就變成上班模式啦！」

「我上班的時候才不會做這種事呢，大小姐。」

古賀又再次抱著頭，像是剛剛那些大起大幅的情緒消耗掉太多精力，讓她一點力氣也沒有的趴在櫃台上，喃喃嘀咕。

「怎樣都好啦，你再不吃就要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