斬之漣漪

古賀一股腦吐槽後才發現事情不妙。

「嗚哇！午休要結束了！」

本來跟店裡說好只是出來一下，但前面磨磨蹭蹭耗了不少時間，後面則是完全忘了時限，才會變成只剩五分鐘就要上下午班的情況。

「妳要走了嗎？那這個妳還要不要？」

「都說我吃不出味道了當然不──」肚子突然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除此之外的聲音都瞬間沉寂下來。

「……就算吃不出來也能填肚子，給妳。」木吉滿面微笑，卻不容分說的把紙盒塞給她。「雖然我沒吃過，但我相信我們的廚師手藝是世界第一的。」

話都說到這地步，再拒絕下去就是矯情了。古賀想正經老實的道謝收下閃人，但總覺得有股鬱悶無處發洩。

為什麼我覺得我像是被人用食物給打發了？雖然我肚子餓了，但這樣真的可以嗎？本來就是討厭欠陌生人人情才跑來的，但現在…這樣……不就好像又多欠了一盒點心了嗎！

「你、你吃午餐了嗎？」

結果她苦思許久，只能憋出這句乾巴巴的問題。

木吉的狐疑在臉上一閃而過，隨後就變回模範店長的標準表情。

「還沒啊。」

「你接下來有空吧？我請你。」

「耶？這是午餐約會嗎？」

「到底你的腦袋是怎麼轉的？我是討厭欠不熟的人人情好不好！」

「我覺得我問得問題很正常啊，頂多表達方式比較特殊點……」

古賀沒有時間搭理木吉的自言自語，在她心裡的排序上，老闆跟老闆娘發火絕對比木吉了不了解現況還要嚴重許多。

至於為什麼不想欠別人人情，準確來說，她是討厭欠接下來不準備有過多牽扯的人人情，如果是不知道的人就算了，但古賀從第一眼見到木吉那刻起，就發現自己很難不去注意他。

這樣不行，這樣會破壞掉某個她不想正視的──不想正視到連她也不曉得是什麼鬼東西。

捧著紙盒奔跑對她來說很簡單，古賀也有留心身後的男人到底有沒有跟上來，意外地他連一句抗議都沒有說，只是嘆了一口氣，就認命跟在後面跑，而且似乎還很游刃有餘以規律的速度隔著一段距離追著。

「你常慢跑喔？」

「嘛，以前的習慣而已啦。話說妳是要回妳工作的地方嗎？餐廳？」

「是小飯館，包吃包住那種。」

古賀停住腳步的地方是在一家中華風格的飯館門前。

她毫不客氣地拉開拉門，「老闆娘，我回──噗呃！」

「妳是去哪裡了啊！晃去富士山了嗎？擦桌子！」

古賀把砸到額頭的抹布拿下來，「喔，好，馬上去，先讓我把這放一下冰箱。」

「那是什麼？妳不是去還錢嗎？」

「……稻草富翁。」應該算是用十圓換到新口味甜點一盒。

「那妳身後的小夥子又誰？客人的話妳就別傻站在那，快點招呼啊。」

老闆娘熟練地把麵條扔進鍋子裡，一邊以不耐煩的語氣嘮叨著。古賀知道這只是老闆娘不易感受到的溫柔方式。

「他不是客人啦，是我邀請過來的。噢噢，別介意，老闆娘雖然感覺脾氣很壞，但人超好的，自己隨便找位置坐喔。」後一句是對木吉說的。

「我要去外送了，妳過來顧麵，七號桌。」

「咦？既然這樣，那我來送吧！」

「別開玩笑了，妳把朋友邀請過來卻扔下他是怎麼回事？難得回國一趟就給我消停點！」

「話不是這樣說啊，哪有人會讓老闆娘出外送餐而不是讓工讀生去……」

「妳現在是在跟我頂嘴是嗎？」

「對不起我錯了我會乖乖顧店的請一路小心。」

古賀戰戰兢兢的向遠去的外送人員以完美九十度鞠躬行禮。

「她相當愛護妳呢。」木吉坐在吧檯前看著老闆娘動作麻力的將碗裝進鐵製提盒後就離開店裡，突然冒出這句感嘆。

途中跟木吉擦身而過的時候，她銳利的眼神掃了過來，似乎正在判定這是怎麼樣的人。

「嘿嘿嘿，我就說她人很好吧，刀子嘴豆腐心的絕佳代表喲~」

她似乎沒有注意到木吉隱藏底下的意思，只是單純覺得像是自己被稱讚一樣笑得很開心。

「想吃什麼盡量點！」

「好啊，我肚子也餓了……但…妳來煮？」

不是他不肯相信陌生人的廚藝，而是就木吉在店裡觀察，她並不像是會特別注意食物味道那種人。

「我就是為了這件事才請你吃飯啊！」古賀雙手插腰，一臉正經地大聲宣告：「雖然嘗不出味道，但我還是能下廚好嗎？老練的廚師只要遵照身體的記憶就算閉著眼睛眼能煮出大餐喔！」

「所以……妳本職是廚師嗎？」如果真是那樣，木吉就得在心裡跟她謝罪了。

古賀又轉而變成蠻不在乎的態度，隨手將麵裝進碗裡，「本職是想當攝影師，但做不好，所以每隔一段時間會回來賺旅費。」她將餐點送到七號桌。

查覺到她原本興致高昂的心情似乎冷卻了點，木吉也按耐住好奇心，體貼的不再繼續問下去。

像是為什麼這麼斤斤計較欠人情這回事、一直想多賺錢好快點出國去、明明吃不出甜味但還是點了鬆餅套餐之類的問題。

「我要炒飯。」

「是是，請客官稍待片刻~」

熱騰騰的炒飯很快就端上桌，木吉舉起湯匙正想道謝，但在看清楚後就沉默了。

「我點的是炒飯……吧？」

「是炒飯啊，特別招待的。」

「我所知道的炒飯跟這家店的炒飯看來有差異啊。」

「我特製的，添加香蕉跟橘子的中華炒飯~」

定義就是從這裡崩壞的吧！

「……好吧，感覺應該還是能吃的範圍內……」

雖然說是加了香蕉跟橘子的炒飯，但並不是一起煮，而是炒好後切碎撒在飯上，也真虧她有耐心把軟軟的香蕉切成小塊。

「這香蕉妳是先拿去冰過嗎？」

「這樣就能證明我的味覺就算有缺，但還是能分辨能吃跟不能吃了吧？」

不，不能，能不能吃跟好不好吃還是有差啊。

這句話木吉也只是心裡想想，對於肚子餓的人來說也不是計較的時候，而且雖然搭配上有點奇怪，也不到驚悚的地步。

「啊，你真的吃下去了。」

倒是古賀在看到他吃下去後，以平靜的口吻說了這麼一句。

「……不能吃嗎？」

「那倒不是，只是我每次端出這種特製料理都沒有人想吃，連老闆娘吃過一次就不想吃了。」

「呃，我想應該沒有難吃到那種地步吧，只不過是加了橘子跟香蕉。」

「我上次做的是茄子跟苦瓜還有蒟蒻的養生炒飯。」

好吧，他知道為什麼待古賀如女兒的老闆娘也不想吃了，雖然應該不至於搞到食物中毒，但她根本就是想加什麼就加進去炒的類型嘛！所以他現在該慶幸自己面前這盤還算正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