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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千羽鶴』……」

木吉滑動滑鼠,游標不斷往下,搜尋著一個個人經營的部落格。

這個部落格是以作者拍攝的大量異國風景照片為主,大約一個月到半年左右不等的間距會更新一次,而且還會很細心的把每張照片都一一標明註解……

當然,名叫「千羽鶴」的攝影生活部落格就是古賀的作品。

吃完飯後古賀依舊遵照當初說的話,沒有跟他收下半毛錢,但不知道是哪根神經壞掉了,突然異常殷勤的想辦法讓他離開店面。

雖然木吉理智上認為如果沒有其他一定要呆在店裡的想法,吃完飯其實就可以走了,但古賀的表情實在讓他沒辦法待下去。

因為他是看客人臉色吃飯的服務業,而且還是店長。

這句話如果真的說出口,古賀八成又會跟他爭說到底差在哪,為了避免出外送餐的老闆娘回來看到怒罵一頓,木吉倒也從善如流、順著古賀的意離開店面。

當然再當然,木吉鐵平從來都不是這樣就會乖乖順著別人意思走的人,他總是有辦法在規則內裡玩出新花樣,不斷挑戰周遭人對他的評價極限,同時又克制在一定的基準上……照他的講法,這就是創意!

這個思維很跳脫正常程序的木吉回家後越想越覺得不舒服,探聽別人極力隱瞞的事情並不好,但他又壓不住自己的好奇心,結論是他決定去大家上去打個關鍵字總能搜到幾根羽毛的搜尋引擎。

只能說網路真的是無遠弗屆,還真的讓木吉在一長串的討論文章中找到令他在意的名字,而後才知道古賀有經營部落格,只是那部落格的更新速度實在太慢,根本就沒衝上搜尋首頁過,找起來異常艱辛。

點進去的那瞬間,木吉張大眼睛,久久無法移開。

放置在橫幅的照片只是一株剛冒芽,挺立著淺灰褐色的瘦弱主幹的小樹,但在周遭早已成長幾十年的老樹陰影中,唯獨他生存的那地方,有一塊光,剛剛好就在那棵樹的周圍,陰影遠比光還要來得大,但小樹就像是被光所祝福,全身灑滿了溫和柔軟的光。

「這還真是……簡直可以去參加比賽了不是嗎?」就木吉的外行人眼光看來,這張就跟掛在店裡的作品一樣都有種令人忍不住一看再看的美麗。

或許還能看到更多。抱著這種想法,木吉繼續轉著滑鼠翻下去。

但實際情況卻比他想得還糟糕,古賀的作品遠比比他想像的還要多,而且大多都不是在東京地區取材的……最起碼木吉走馬看花看了好幾頁,沒有看到哪邊熟悉的景色,標示上也都寫著季節跟地點,有些甚至是只要有看過電視都知道的知名地景。

但很多、非常多,除去掛在店裡的那些照片跟放在首頁橫幅標題的照片,最近一年裡所拍攝的照片中,能夠湊齊一百張感覺好像可以跟那些美麗掛上邊的照片就不錯了,但太多張照片卻緊緊徒留美景,一點都沒有把那份感情抓下來。

木吉對這方面沒有研究,只是粗略能分個大概,這些放上來的照片真的都只有最低限度的幾筆註解,就像是連整理分類都不想做一樣,好的壞的也不挑,看也不看就丟上來。

莫名地,他總覺得自己抓到了點頭緒,但卻在眼花撩亂的色彩中,茫然的盯著螢幕。

冰冷的螢幕上只映照出木吉深思的面孔,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

 

 

古賀收拾完最後一批餐具後,終於獲得老闆娘批准,回到自己的房間休息。

她的房間位在二樓,是一間儲藏室改裝而成的。在父母死後的幾年,她一個人靠著零星幾名親戚的接濟才有辦法把高中讀完,但考慮到自己的學習能力跟不想再欠債等因素,高中一畢業,古賀就出來打工討生活,當然她也想過要把跟親戚借的錢還回去,但她那些移民到歐洲非洲跟西亞的三家親戚全都異口同聲的說不用還,其理由著實令「討厭欠債症」的古賀千鶴也乖乖閉起嘴巴。

古賀仰躺在榻榻米上,掛在天花板上的吊燈開關還在搖搖晃晃的轉圈圈。

其實也沒那麼難受,父母死掉的時候她才國小。

本來就常因為父母是戰地記者搭檔的緣故而不在家,但他們認為讓小孩跟著父母在國外亂跑,還不如定居在某個地方安心求學比較好,就把她託負給朋友照顧,就這樣一年回來不到兩三次,臉上總是帶著微微的歉疚跟喜悅,一下飛機就揹著行李跑來找她。

古賀怎麼可能不知道這份工作對她父母來說有多大的意義。身為戰地攝影師的老爸跟身為戰地記者的老媽,在劫後餘生的戰場一見鍾情了,然後兩人基於生命可能會斷送在哪一場戰爭的追蹤採訪上的危機感,迅速的逃進一個還沒受到波及的小村莊,把教堂牧師抓來替他們證婚,牧師似乎是剛被派到這個教會的新人,聲音都緊張到拔尖了,還是努力將誓詞念完。

當兩人說完我願意後,牧師就直接昏倒在地板上,最後還是兩人合力將牧師搬到診所那,然後又該做什麼去做什麼,扛攝影機的扛攝影機,裝麥克風的裝麥克風,又急沖沖的奔到據點報告。

搞不好是吊橋效應。某天看到一個新奇名詞感到好奇,就上網去據說只要把關鍵字好歹也能蒐幾根羽毛的搜尋引擎蒐一下的某個小孩如此心想。

但看他們一起跑來,然後又再爭誰該先親女兒臉頰開始玩起猜拳的父母,古賀還是很喜歡他們的。

她知道父母是為了她好,才會把她託付在兩人的故鄉日本,但也就是那份擔憂孩子踏入硝煙瀰漫的顧慮……

古賀父母意外死亡的時候,她沒有跟著一起死。

一輩子都在示威抗議跟槍聲爆炸闖過來的雙人記者搭檔,卻死在二度蜜月的飛機空難上。

最後回到日本故土、回到古賀手上的,只有一條老舊的黃銅色十字架項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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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斬漣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