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又能給我什麼呢,『影子女帝』黑子真歌小姐?』
『我會找出足以制衡灰崎的把柄給你,要如何使用都隨你,如果有必要的話,連我一併搭進去也沒關係。』
「這還真是……出乎意料之外啊。」雖然嘴巴是這樣說,赤司卻帶著一點都不意外的眼神盯著真歌,彷彿她所說的話正如赤司預期。「剛剛講得妳確定妳做得到嗎?那跟我做得可不是同一層級喔。」
「……你覺得我辦不到嗎?」
「這話應該是我問妳才對。突然說來當成這次交易的報酬,妳是不是太瞧不起事情的嚴重性了?」
「不夠嗎?」
赤司挑起眉毛,「豈會不夠──根本就是超出預期的大禮啊。但妳又有什麼必要要做到這種地步呢?」
真歌淡淡的瞄了赤司一眼,閉嘴不語。
其實就算真歌什麼都不說,就算僅憑著幾次的觀察,赤司也能夠猜出幾乎正確的解答。
雖然,根本好懂得要命。
只要認真觀察這一路上她的所作所為,黑子真歌的行為從頭到尾都直指著唯一一個目標,毫無偏差、遇到障礙不是繞過它,而是強硬的闖過去。
很傻很天真,卻也執著到恐怖的地步。
這就是赤司眼中的真歌,雖然不懂得轉彎這點令他感到愚蠢,但卻不討厭這種為了達到目標能夠輕易捨棄掉旁人總會猶豫再三的條件。
「為了一個友情以上的學弟就賠上妳大把的時間,值得嗎?」
說的簡單,比真歌認識灰崎還久的赤司也知道,在他無紀律的行為背後實際上卻不是個輕率的人,把柄或許真的一把抓,但那也要抓得到檯面才算數。
「……不想看見。」真歌收回視線,垂眼望向自己的雙手。不像一般的女孩子柔軟的白皙手掌上,手指因為打球而長繭,她默默地凝視著,復而收緊握拳。
「我不想看見,有人因為我受傷。」
「根本沒有人說過灰崎會傷害他們吧?」
赤司微微皺起眉頭,話剛說出口,才發現這種說法簡直就是要真歌放心一樣。
前面才引導她往自己設想的方向走,接上這句不就是自打嘴巴嗎?
但真歌像是對這句話至若未聞,沒有半點猶豫的接了下去。
「我不想到事情變得無可挽回之後,才要在那邊後悔。」
「…妳喜歡黃瀨。」肯定句。
明明只要放著不管就好,就算真歌什麼也沒做,赤司相信身邊的人也不會責怪她,如果不是因為那個人對自己很重要,要不然根本說不出來為什麼會為了黃瀨做到這種地步。
「……我也會為了『朋友』做到這樣。」真歌此時的反駁意外的有點賭氣的成分。
「前面都還安靜地躲在門外偷聽,一聽到灰崎說黃瀨有女友過就跳出來,這可不像是對朋友的態度啊。」赤司似笑非笑地反問,「我講得這麼明白了,妳還要說妳只是把他當成一個朋友而已嗎?」
「……只是看不慣搶了別人女友卻一臉驕傲的人而已。」
「那還真是特別的『別人』啊。算了,本來就只是問問而已。」他換了張表情,「那麼,決定好了嗎?一旦決定的話,就沒有後路可退了。」
真歌慢慢地抬起頭,正面迎上赤司的目光。
「話說出口就會負責到底,這是我的信條。給我時間,我就做給你看。」
「要我無條件相信妳?」
「請你無條件投資我。」
赤司難得沉默下來。
沒有任何證據證明她能夠順利拿到灰崎的把柄好來牽制他,這的確就像是要赤司決定要不要跟著進來倘趟混水,本來他就沒期待過真歌能拿出什麼東西。就算真歌什麼也不做,赤司本來就打算藉這次事件插手處理灰崎了,至於自己突發奇想提出的交易內容,也沒想過會變成現在這種狀況。
答應?不答應?
其實選擇哪個對他都沒有損失。如果能夠做個順水人情還能賺點手續費,至於她『是否能夠做到』對赤司來說根本沒有差。
因為單就真歌『說出口』這項因素,就足以讓他點頭同意。
「很不錯的報酬,交易成立。不過倘若屬實,用來抵銷這次事件也稍嫌貴重了,畢竟這件事我本來就要處理了,妳這倒是幫了個大忙。」
*
「首先由我出面,盡可能的吸引灰崎的注意力,最理想的情況就是灰崎在知道這份錄音以後能夠不要隨便輕舉妄動,如果光是這樣還不足以牽制,這些錄音就會順著輕重依序傳上網路,就算之後我發生任何沒法操作的事情,後面也會有人接替,所以不用擔心會出任何事。」
青峰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那張俯望自己的面孔上的堅定神情。
如果把真歌姊跟哲放在一起,絕對不會有人認錯有沒有血緣關係的相似,但跟哲不同的是,身為女性的真歌姊看起來更加柔美精緻,總有種大人般的成熟神情,就算遇上難題也頂多皺皺眉頭,三兩下就解決掉了。
如果沒有那天的話。
「不用擔心出什麼事?」
「任何事。」
或許是青峰懷疑的眼神太過強烈,真歌才再度開口做了解釋。
「別擔心,我也是有做好相應的防護措施的。」
「那妳為什麼不躲開那一擊?」
這話就像是青峰把積存於內心那股不協調感濃縮後的唯一一句話,連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聽到什麼回答。
是想要眼前這名少女承認或是反駁,他知道自己想聽到的從來不是這些。
明明躲得開,明明佔了上風,為什麼還要特地置自己於危險的境地不顧?
「我曾經失去過很重要的寶物。」
提及此,真歌的神色柔軟下來,眸光流轉之間卻帶著淡淡的哀傷。
「你應該知道的,失去目標而活是多痛苦的一件事。就像是行屍走肉一樣,只是為了活著而活著,只有把心封鎖起來才能減輕失去的痛苦,因為比起從未仰望過天空的人來說,曾經看過卻失去天空的痛……一定更加深刻。」
你應該知道的。
他怎麼可能會忘記。
「……妳找回來了嗎?」
「嗯。」
雙方都沒有就這個話題繼續深入探討的意願,畢竟對他們來說都是心中的痛──兩人儘管都不是當事人,但不是完全沒有得知消息的橋樑,事發之後也在幾年後陸陸續續拼湊出真相。
真歌像是為了甩開那股沉重感,帶著些許疲憊感率先開口。
「做不擅長的事真的很累,我從來沒想過維持表情不變是那麼難的事。」
「真歌姊的表情……是假裝的?」
這大概是青峰人生中聽過最驚悚的一件事。
面無表情是假裝的,哲也是嗎?為什麼要特地把自己的表情搞得沒人看得懂啊?
真歌瞧著青峰一副神遊的樣子,就知道他誤會了。
「抱歉打斷你的妄想,我們兩個是天生的。我指的是跟灰崎講話的那段時間啦,為了讓後面的反應能被凸顯出來,結果就是最後我沒完全閃開的那一拳。」
青峰覺得今天光這短短的一小段時間就發展到他跟不上了,「妳是…為了讓反應能夠凸顯出來?」他到最後甚至都覺得只能鸚鵡學舌重複奇怪的點的自己很蠢。
「我不想趁他的心發怒,但又不能就這樣放他走。」所以她只能盡可能揣摩對方認知的自己,從行為、態度、想法、表情,鉅細靡遺,就求對方放鬆戒心的那一剎那。
自己還要揣摩自己,這聽起來非常可笑,但真歌不能抱著這種想法去做。
「我本來覺得,只要是為了保護我所重視的,要我犧牲掉什麼都沒關係。」
所以真歌才會對灰崎說出「就算死亡或昏迷不醒」那些狠話。
她並不是不害怕,只是更沒辦法清醒的忍受重要的人事物在自己面前破碎的那瞬間,自己卻什麼也沒辦法做。
這是真心話,正因為灰崎察覺到這是真心話,所以才會畏懼。
這是真心話,因為過去的自己或許就會這樣講吧。
「但我已經決定要走下去了。」
不管多痛苦多艱辛,都要繼續走下去。
因為她遇上那道光。
雖然看起來很靠不住,總是任性的隨心所欲,就算推開他還是會執著的追上來。
這點程度的回應是理所當然的。
如果有要她賭上性命的必要,那她更想用有意義的地方,而不是抱著怨恨隨便因為一個無關緊要的人結束掉。
真歌所能做的,跟他們給予她的溫暖相比,這點程度算不上什麼。
「──我還是很天真啊,受不了。」少女以寵溺的語調輕聲咕噥著,話語破碎在輕輕刮起衣角的夜風中,終致無人聽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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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謊的人,說了實話。
說實話的說謊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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