斬之漣漪

時間依舊照常運轉，不會因為任何事物而停止。

「我現在的心情既期待又怕受傷害，倘若我倒下來的話，請代替我繼續愛她。」

「吵死人了！光憑你這句話也想得到，就算你死了還是會化為幽靈糾纏她不是嗎！給我自己想辦法解決！」

終於受不了黃瀨持續的碎碎念，笠松生氣的將球砸向對方的方向。正蹲在的、雙手都抱滿球的黃瀨輕鬆一閃，直飛過來的籃球沒有砸中目標，反倒是撞上收球的籃子。

「啊，前輩！球掉出來了啦！」

「誰叫你要閃開的。」說是這樣說，責任感強烈的笠松還是沒有放任不管，跟著收拾起來。

「隊長，我們這邊好了！」

「喔，等等先去弄濕拖把吧，拖完就能走了。一年級跟明天有比賽的可以先走！」

聽見三年級的學長直接喊話，有不少人反倒自願留下。籃球社社員眾多，就算只留下一半左右的人數也能輕鬆應付，看來隊長的人望相當高。

「呼呼，人多的話，這種程度的一下子就收拾完了。」

黃瀨心滿意足的插著腰，看著球籃推入儲藏室裡。

「我先說好，如果你沒有中途發呆的話還可以更快。」笠松冷酷地在旁邊潑冷水，同時也把拖把浸到水桶裡。「快點給我動手！」「啊，話是這樣說啦……但我也算是『明天要比賽的人』耶……」

「所以呢？你是想走嗎？」

被人用這麼有魄力的眼神與口吻一說，誰還敢動啊？

黃瀨本來就只是想到就說說而已，也沒有提前離開的理由，摸著鼻子默默地跟著拖地。

打掃完後，黃瀨跟笠松算是走的後面那一批，將體育館上鎖，望過去已經見不到幾個同社團的成員了。

兩人斷斷續續的聊著天，就在走過校門口時，黃瀨發覺有什麼東西閃過去，下意識止住腳步。

或者該說，站在校門口的那一位正好拉住自己的背包才對。

「啊、啊咧？小真歌？妳怎麼在這？」

黃瀨莫名的就是不想當成自己因為對方動作了才停止，最好還是想成自己看見而停下比較開心。

他無意識的尋找對方的臉，在看見與往常毫無二樣的冷淡表情後，內心著實鬆了口氣。

畢竟昨天應該算是重大事件，在懷中嚎啕大哭的模樣，就算當初誇下海口說要讓她擁有能夠盡情哭泣的場所，遇上喜歡的女孩傷心地當下，大概也只能有慌張難過的感受。

撇開那些不管，光是真歌會出現在這就是突發事件了，很難想像會沒有任何理由。

「那個，雖然知道明天海常也要比賽，但還是覺得該先解決這邊的問題。你現在有空嗎？」

真歌以謹慎的語氣，微微皺著眉頭說到。淺藍色的髮尾在肩膀上飄蕩。

──……髮尾在肩膀上飄蕩？

黃瀨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著真歌。

「小真歌把頭髮剪掉了？」

「是，總覺得昨天是個值得紀念的日子，今天早上出門前就把長髮剪掉了。」真歌眨眨眼，倒是老實的回答。

「欸，昨、昨天喔？的確是值得紀念的日子……」他想了想，恍然大悟，「難不成是『願望達成之前都不把頭髮剪掉』那種？」

真歌以莫名其妙的眼神看著他。「不是啊，之前沒什麼必要，但我還是比較喜歡短髮，很清爽。」

非常實際且認真的答案。真不愧是冰山。

「……原來如此，短髮也相當適合小真歌哦，有種爽利美人的氛圍呢。那麼所謂的要事……？」

「對喔。」真歌拍下手，開始在側背包中翻找，最後拿出一封信。

「之前夾在禮盒下的信，你還記得嗎？我是來送回信的。」

少女雙眼詢問意味濃厚的往上瞧著，讓黃瀨忍不住「唔」了一聲，縮起肩膀，倒退一步。

其實偷偷夾在盒子縫隙中的送信手法老早讓他有不被發現的心理準備，居然在此時此刻被提出來，害得黃瀨臉上的笑容都快撐不住了。

無視前輩在背後碎碎念著「到底在硬撐什麼啊你在她面前早就沒有男子氣概可以撐了吧」，黃瀨覺得必須躲在自己背後才敢關注他跟真歌的前輩也沒資格說別人。

「當然還記得啊，幸虧小真歌有找到呢，如果就這樣丟掉我會暗自傷心的。不說這個了，妳說的回信，是我那封信的回覆囉？感覺很厚啊……」

那是封外表上沒有任何花樣的淺藍色信封，字跡也寫得很端正，完全符合真歌給人的印象。

黃瀨戰戰兢兢的雙手接下，夢遊般的凝視好一會，接著呵呵笑道。

「我現在感覺超級幸福的……幻想著裡面是小真歌對我的愛意，這是封寫給我的情書之類的……」

被金髮少年突如其來的喜悅神色給嚇到，真歌向來淡然的臉孔流露出些許畏懼，但還是冷靜地補上一句。

「不是幻想啊！」

「嗯嗯，我知道……妳說什麼！」

「哪個？不是幻想、愛意，還是情書部分？」

「通通都是！」

「所以說，剛剛你說的通通都是。」

「喂笨蛋黃瀨，別發呆啊，聽起來是好的發展不是嗎？」

「我最怕待會哪邊突然冒出舉著『整人大爆笑、成功！』的牌子啊！而且……前輩你怎麼還在我背後！」這種時候不都該識相地走開嗎？

笠松臉孔突地爆紅，像是金魚一樣不斷張闔嘴巴，最後咬牙切齒地壓低聲音。

「我我我我我我我又沒遇過這種情況！根本不知道啥時可以出去啊！而、而且一出去就會被注意到吧？」

「所以前輩就直挺挺的一直站在我身後？感覺有點恐怖啊……小真歌的話，前輩不是能好好的講話嗎？現在是我跟小真歌難得的獨處時間耶，還做了個小真歌其實不討厭我、還非常喜歡我的美夢哦，請前輩趕快走開吧！」

「這是你身為後輩該有的態度嗎！那時候的她根本跟現在一點都不像，現在的她、她、她……」笠松終於突破內心那道檻，小聲卻緊張不已的回答。「她現在很像是常常在場邊歡呼尖叫的女孩子啊！」

黃瀨本來是不想再搭理害怕女生的前輩說聽不懂的人話，但笑容卻突然僵硬。

之前黃瀨曾經為了讓笠松前輩克服弱點，找來了跟小真歌找來長相相似的小黑子充當練習對象，更早之前也曾發生過同桌共食的情況，他記得前輩跟小真歌聊得非常愉快，儘管知道笠松是把對方當成「有籃球這共通話題的人」而非「女性」看待，那時候他都還有點忌妒。

甚至顯眼到連遲鈍的前輩都一動也不敢動的躲在自己背後，只是因為他感到現在的小真歌，卻有著像是常到場邊替自己加油歡呼的女孩子、一樣的心情嗎？

這種想法可以成真嗎？

「可是之前我明明說過好幾次想交往的，小真歌不全都義正嚴詞的拒絕掉嗎？原來不是討厭我嗎？」

真歌低頭思考幾秒，接著困惑地反問。

「我……記得沒說過我討厭你吧？」

「呃，好像是耶。」

老實說他記不得了，但真歌是不會在這種事情上騙人。

「明明也是你說，打贏我才交往的……你哪一次籃球有贏過我？」

「嗯？嗯嗯嗯嗯嗯？所以沒法交往是我的錯嗎？結果是我自己設了一堆有的沒的約定才沒法交往嗎？我哪時才打得贏妳啊！」黃瀨哀號起來。

「聽起來是令人發笑的自爆啊。」笠松仍然站在黃瀨身後，雖然不曉得前因後果，但還是悄悄地嘀咕。

「前輩沒資格說這種話。」

黃瀨異常迅速的回頭吐槽。

真歌看著前方的兩人，沉默幾秒，接著笑容可掬地向笠松搭話。

「不好意思，接下來有些事想單獨跟黃瀨談談，能不能讓他跟我先行離開呢？」

現在的笠松完全是僵硬在黃瀨背後才敢插話，一看到對方的臉馬上就快速鞠躬逃走。

「……小真歌，妳故意的？」

「我承認有點。」

「可是我以前對妳示好，妳都沒有像對前輩那樣笑容滿面對待我！」

「先不論有無好感，光是從旁突然抱上來，不管是誰都會被嚇到吧。」

從剛才開始，就有一些晚歸的學生朝他們投注注目禮，但出乎真歌意料的是並沒有造成圍觀人潮，仔細想想，黃瀨憑藉高人氣，大概早就發生過很多次被告白事件，就算是外校的學生也不罕見。

雖然覺得不開心，但轉念一想，自己在程度上是更靠近黃瀨一步，就完全沒有忌妒的想法。

不過說到更靠近……

「我還比較忌妒青峰喔。」

「咦！為什麼？」

「那還用說嗎？面對青峰就戰意滿滿的想要打敗他，面對我的時候居然在說洩氣話！」

黃瀨看見那白皙的臉孔浮上薄紅。

「什麼『我哪時打得贏妳』，我這邊可是從很早以前就一直提心吊膽的拼命精進自己喔，為了不要在最後會有後悔，這一次絕對不會再逃走了！」

真歌宛如宣告般蓬勃的神色，就像是丟棄了過往略顯拘謹的態度，讓黃瀨忍不住笑開臉。

但比他矮了快二十公分的少女或許認為被取笑了，馬上變回原來的冷淡表情。

早在請笠松離開後，黃瀨便跟著真歌走出校園，就像是散步般地朝車站方向前進。途中雖然經過便利商店，但兩人都沒有進去。

陷入沉默之中，只有呼嘯而過的車聲才能掩蓋兩人的腳步聲。

黃瀨用手拉開圍在脖子上的圍巾。

「小真歌，問妳個問題喔。」

「什麼？」

「假如，我是說假如，如果我只做到讓妳跟學長見面，但是卻在那時結束掉我對小真歌的單戀，妳打算怎麼辦？」

「……我本來是認為，在結束掉別人對我的影響之前，擅自跟你交往是件非常沒禮貌的事，老是想著別的男人的女友很討人厭吧。」真歌向前跨了幾步。變成真歌走在黃瀨的前方。

「但你老是打破我的界線，就這樣擅自地闖進來。」

她背著手，轉過身來。

「就算你不追上來也沒關係，那就換我追上你。我是這麼想的。」

少女的發言可說是自我主義。

但黃瀨卻沒法轉移視線，甚至要拼命忍住擴散至身軀的喜悅感。

在為了克制、或者該說是他極力想要保持最後一絲理智，向真歌提出最後也是最重要的問題。

「……直到我摘下王冠為止？」

倘若是旁人，就無法理解這文藝到俗稱中二的疑問句。真歌還是笑了出來，接著也跟著裝模作樣。

「是的，早就約定好了──我等你，直到摘下我的王冠為止。」

黃瀨沒有說。

那是與國中初次挑戰對方時，那名年長一歲的女孩所露出的表情。

一樣是個，足以令人一見鍾情的笑容。

✽番外

「欸，妳今晚有空嗎？我可以煮晚餐給妳吃喔。」

「……先不說我剛才才跟你告白，現在突然邀請我去你家不覺得突兀嗎？」

「啊！欸？噢，說的也是。」黃瀨安靜下來，接著歪著頭，「那妳不要來嗎？」

真歌垂下頭，纖長的手指抵住唇，彷彿在思考其中的利弊。

「好吧。」她再次抬起頭，以認真的語調說到，「如果我一覺得有危險，絕對不會手下留情。」語畢，她還舉起拳頭威脅。

被真歌這樣慎重其事對待，黃瀨都不知道該哀傷自己被當成該防備的大野狼，還是她看起來就是絕對會用盡力氣揮出鐵拳，不顧人情因素的模樣。

話說，我的信用有那麼糟嗎？

「吃完後我會一起洗的。」真歌補充一句。

「洗澡？」

「洗盤子啦。」

威力減半、但依舊很痛的手刀朝黃瀨側腹打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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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哈哈哈7/1日寫完

鮮網的讀者等了三個月，我在這放幾天就全放完了....不過其實也沒剩沒多少篇啦

第三部是全部三部裡字數最少的，不過本來是因為第二部分量太多才另外分出來的

之後還有個後記，剩下的在那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