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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從小學的時候就認識了

 

他們從未同過班,相較於真歌的「異常性」,草壁悠介就顯得相當普通──只是像個這個年紀該有的氣質,普通的過分。

 

如果不是某天因為隊伍人數不夠,草壁開口邀請偶然經過附近的真歌加入隊伍,進而發掘出真歌的才能,雙方大概到畢業前都不會有進一步的接觸。她也是以此為契機,升上國中後,更進一步以非正規的條件加入男子籃球部。

 

草壁單手抱著球,不知所措的刮著臉頰,吶吶吐出一句話。

 

「妳頭髮變長了啊。」

 

「畢竟,已經過了三年。」

 

「……妳變矮了嗎?」

 

「是你又長高了吧。」

 

真歌用手指捲起一束髮絲。

 

三年不見,她的頭髮長長了,他的個子長高了,男女的差別、時間的距離,現在明白攤在眼前,真歌感到眼睛酸澀似地猛眨幾次眼睛,勉強打起精神問下去。

 

「草壁同學在高中也有打籃球嗎?」

 

「偶爾會打一下啦,我現在是棒球部部員。」

 

「棒球部……嗎?」

 

突然迸出來的新名詞讓真歌愣了愣,「為什麼會加入呢?」

 

「呃,其實我一開始是不想加入的啦,是朋友硬拖我進去的。」草壁感到難為情似的聳聳肩,「加入後就發現很有趣啊,棒球這種運動,現在我們部裡的王牌跟我一樣是二年級的,那傢伙很厲害喔。」

 

「……那你呢?」頓了頓,她沒有自覺到自己的目光變得銳利,只是不想錯過草壁臉上任何一個細微的表情。

 

「你過得開心嗎?」

 

草壁笑得很篤定。

 

 

「嗯,很開心,謝謝妳的關心。」

 

眼底那抹淡藍微微晃動,隨後沉澱為更深的顏色。

 

「你本來就跟黃瀨認識嗎?」

 

「黃瀨君嗎?不是喔,大概是在今年夏天的時候認識的,偶爾會跟他打幾次球,就是這樣逐漸熟起來的。」

 

「認識的契機是籃球?」

 

「哈哈,雖然說出來真的有點丟臉,但……真不愧是現役籃球正選啊,我還沒贏過他耶!」

 

「……」

 

「當他說他跟妳是朋友的時候有被嚇到啊,沒想到世界居然這麼小!」

 

 

這不是偶然,而是基於真歌的願望所擅自創造出來的世界。

 

是黃瀨花了將近一年時間布置的、為了讓真歌能夠面對草壁的機會。

 

 

「我說、我是說你跟黃瀨打籃球……開心嗎?」

 

他歪著頭思考幾秒,隨後苦笑地回答。

 

「嘛,雖然一直輸啦,但我打得很過癮。」

 

「啊……這樣啊,太好了。」

 

吐出來的白煙化為實際溫度碰觸著冰冷的臉頰,與此同時,也有什麼隨之溶化在空氣中。

 

本來他們可以這樣對話不是嗎?

 

 

或許她內心總是悄悄希望、這一切都是夢就好了。

 

他們從來都不是敵人,過去不是,未來也不會是。

 

那又為什麼會變成只談著言不及義的小事的這種關係呢

 

「黑子同學,我是因為黃瀨說有人想見我一面,我才會來的。」

 

草壁看著真歌的眼神是如此真摯,彷彿沒有想過除此之外的原因。

 

「看到出現的人是妳的時候,我就覺得黃瀨搞不好知道我一直藏在內心的事情,所以才會暗地裡推我一把也說不定……」

 

 

聽到草壁的聲音因為不確定而斷斷續續,真歌差點以為自己少聽到什麼,暗自在心中詫異,但表面上還是不動聲色。

 

「黑子同學,我一直想跟妳說對不起!」

 

「咦?」

 

真歌這次震驚到甚至沒法思考,草壁就像是打開水龍頭的水一樣,想把內心積壓的鬱悶吐出來,滔滔不絕的開始道歉。

 

「對不起!我都沒考慮過妳的感受,只是一個勁地把錯都怪在妳身上!明明妳的出發點是好意,但我卻──」

 

「等、等等,你在說什麼?」

 

「……妳忘了嗎?國中退部那天,我對妳說了那麼過分的話……」

 

怎麼可能會忘記,因為那對真歌也是一個非常的重要分水嶺。

 

以草壁悠介退部為導火線,當初與草壁交情好的人跟對真歌破格得到特殊待遇感到不滿的社員聯合一起向教練跟指導老師陳情,逐漸抵制真歌在社團的地位,在可能會造成整個社團根基搖動的情況下,指導老師半強迫的暗示她主動離開,就是希望能以真歌一人的犧牲來重新獲取社團的團結向心力。

 

她一直認為這是無法避免的,虧欠的感覺不斷累積在胸口,壓得她都覺得沉重。或許從一開始不安就已經深根於心頭,只是真歌想以證明自己強大的方式來博取大家的認同,但卻用錯了方式。

 

自己搞砸的事情,理所當然該由自己收拾,所以被逼著退部的時候也覺得是自己活該。

 

但現在的情況不容許真歌把這種話說出口,這不僅是對鼓舞自己認清錯誤,並鼓勵她振作起來的眾人的背叛,也是不想再次重蹈覆轍錯誤。

 

 

「……我來到這裡,是因為我還欠你一個答案。」

 

「答案?」

 

他詫異地反問,真歌微微露出微笑。

 

「記得嗎?草壁你曾經問過我:『沒有才能的人要如何戰勝天才?。」

 

或許有點太晚了,但果然還是想讓你聽到啊。

 

或許…或許,這對你早就沒有意義了。你永遠也無法理解。一輩子都不會原諒我。

 

那也無所謂了。

 

這是我離開你之後,將近三年的思念與懊悔所交織成的解答。

 

「今天我不是要讓你道歉才來的,而是想讓你跟我一起對答案!」

 

草壁好一段時間完全都不出聲像是這個回答相當出乎意料而震驚地盯著她

 

但草壁突然笑了起來,像是困惑、又像是疲倦的搖搖頭。

 

「妳不用在意那件事了,就算……沒有答案也沒關係。」

 

「為什麼?」

 

真歌突然強勢的態度讓草壁皺起眉頭,口氣也變差了。

 

「雖然現在打棒球還算開心,但實力的差距就擺在那裏,不管是籃球還是棒球都一樣……我不會把多餘的心力放在社團上,再怎麼努力也不可能會獲得同等的收穫,沒關係,我已經認清這個事實了。」

「不,還來得及,現在的話還來得及!」

 

草壁他什麼都不知道,從一開始就一直懸掛在心頭上的不協調感,讓真歌清楚明白他什麼都不知道。

 

現在的話還來得及,草壁還不知道國中他退部後,真歌在面臨強敵壓力與失去團結力的社團裡遭受到怎樣的待遇,就算投入了另一種運動,他也只是強迫自己不去面對問題,就跟被赤司指責之前的真歌一樣,只是一個勁的獨自煩惱著。

 

 

草壁不知道也好,他不知道就好,沒有必要連他也跟真歌走上相同的路。

 

「我呢,國小的時候是田徑部的,而且是短跑選手。」

 

一百公尺的距離,身旁站的全都不是同伴,是對手。

 

真歌從以前開始就是單獨一個人,在槍聲響起後沒必要關注周遭的狀況,只需要邁開腳步向前衝就行了。

 

「周遭的人都對我有很大的評價,總是帶著崇拜的目光看著我,我應該感到高興的……但我發現我沒辦法高興起來。獲得勝利的確很開心,但我逐漸麻痺,我沒辦法從中得到任何喜悅,是為了什麼而加入田徑部,理由早就想不起來了……或許該說,沒有理由,只是因為我適合,所以我就去做了。」

 

草壁到現在依舊沒對真歌說的話做出反應,只是皺起眉頭,靜靜地聽下去。

 

「所以當你邀請我的時候,我真的感到很高興,那種感覺很難說清楚,就像是……終於找到足以讓我投注所有熱情在上的東西了。一開始的時候,雖然練習方向不一樣,但基礎是能有某程度上的互通,我的實力──你也是知道的,進步很快,很快地就把很多人甩在後面。」

 

這句話明白昭示真歌對自己實力的自信,唯有這點,就算別人對她有在多意見也無法反駁。

 

「妳現在是想跟我說,我不必為此感到抱歉嗎?」

 

「我是想跟你說,你真的跟以前一樣都沒有變。」尤其是當心煩意亂的時候,脾氣就會變得很差這點。

 

其實真歌自己也沒有好到哪裡去,但她也很快地就察覺到一項很重要的事實。

 

 

她一直希望這是場夢。

 

在這裡說出口或許就能夠獲得草壁對她更多的歉意,但真歌從來都不需要他低頭。

 

希望沒有掙扎著不要失去籃球的那場惡夢,希望兩人就這樣漸行漸遠的夢可以消失。

 

脾氣易躁,個性開朗,對於錯誤勇於承認,是像個陽光一樣的人,在真歌第一次見到的時候就能夠感受到那樣明亮如光的特質。

 

希望一切都能夠停留在最美好的那一刻,是不可能的,人總是會有相遇分離。在學校、在店裡、在社團,身為兩年以上的旁觀者的她怎麼可能會不能明白。

 

只要不斷不斷的、把自己想告訴他的話說出來就好了。

 

「就算到了現在,我也不知道這個問題的正解。總有一天,我也會被迫困於才能的瓶頸吧;我也會被迫放棄自己喜歡的事情,為了生存而選擇社會的通俗價值吧。」

 

但是啊。記憶中流著淚的她挺起胸膛這樣說了。

 

會害怕被嘲笑,擔心被拒絕,如此用心地關注對方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不就是對方在自己心裡非常重要的證據嗎?

 

「如果沒有掙扎到最後一刻,就不可能知道會看到怎樣的風景,我是抱著這樣的想法才會前來與你見面的。如果沒有失去過,我就不可能會知道再次獲得的喜悅,更不可能會意識到失去了多麼重要的東西了吧?」

 

 

擦乾眼淚的理由只有一個。

 

現在的自己已經獲得足夠的幸福了,如果再奢望更多的話,一定會遭到天譴吧!但真歌還是厚顏的希望這份幸福不僅自己享有,而是能讓草壁也能夠體會到、這份自黃瀨等人手中延續至今的溫暖。

 

 

如果說看到別人的笑臉就會感到幸福的話,那想讓別人感到幸福的話、就必須展露笑顏才行。

「我很高興……能見到你。」

 

草壁愣了愣,然後像是感到害羞一樣,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

 

他還是一如過去那樣掩蓋不住感情,大概那句話只會被單純解讀為很高興今天遇到了……這樣吧。

 

很高興那天我遇見了你,然後我也獲得了比任何事物都還要重要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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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斬漣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