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一開始,我是不贊成黃瀨君跟姊姊有友情以上的交往的。」
黑子漠然地看了球場最後一眼,便低頭看著黃瀨的臉,一字一句的說。
「並不是覺得不適合…那也不是我該關心的,就算黃瀨君是我的朋友,就算要交往的對象是我姊姊,如果她覺得可以,我也打算好好祝福她的。」
黃瀨調整了下坐姿,讓仰起的脖子不會那麼酸。
「那又是為什麼而反對?」
「不是因為你的關係,你是怎樣的人我從國中的時候就知道,但我姊不是。說到底,我擔心的是光半年的認識,真的足以讓我姊把心託付到你身上嗎?」
黃瀨驚奇了,「所以是擔心我受傷害嗎?」
他該感動還是疑惑?
黑子歪著頭幾秒,「啊,但是果然還是覺得黃瀨君太招蜂引蝶了點,這樣一想還是姊姊吃虧耶。」
讓他把感動跟疑惑收回去。小黑子超肯定的!超肯定的否定掉!
「沒那回事,你看我哪時做過腳踏兩條船的舉動了?」
「……我必須盡義務提醒你國中的時候換女友速度很快。」
「我可沒有玩弄她們的感情喔!等等,不是說好不把這件事告訴她的嗎?」
無視黃瀨吶喊了什麼,黑子揮了揮手。
「其實沒什麼關係,說真的,如果你們兩個相愛,那就一點問題也沒有。」
他突然以正經的口吻回答,像是在苦笑般牽起嘴角。
「我只是不想看到……兩個人不歡而散的結局而已。」
「……」黃瀨沉默下來,不自在的轉過頭。
看到黃瀨宛如鬧脾氣似的反應,黑子也沒有更多的表情,只是暗暗在內心嘆口氣。
該講的話還是要講,再拖下去也沒有意義。
「我搞不懂你是頑固還是堅定了。」他搖搖頭,「那接下去的問題,就是維繫在你們兩人之間的感情……真的不是因為吊橋效應而產生的嗎?三年後的今天,你們倆之所以會待在彼此身邊,是不是因為約定過要重新振作起來,誤把這份感情當成戀愛?」
黃瀨還是沒有說話。黑子也不在意黃瀨無視自己的態度,反正本來他就不認為現在的黃瀨君會聽進他說的話。
那個失去興趣就會輕易放棄的黃瀨君,不也不斷堅持到現在了嗎?那也代表黃瀨君為此賭上的情感,是他所無法想像的重吧?
這樣轉過幾道思緒後,黑子轉而問起別的問題。
「我一直很想問,你那封放在羊羹禮盒底下的信,萬一沒有被發現的話,就這樣跟盒子一起扔掉也沒關係嗎?」
「什麼啊,你有看到啊。」
「有啊,雖然先發現的人是姊姊。」
黃瀨的情緒似乎莫名其妙變好了點。
「那真歌看到後有說什麼嗎?」
「沒什麼特別的,只是大概很投她的意吧。」黑子想到當時她看完後很快就出門了。
但轉念一想,當時出門的姊姊不可能因為買不到信封組而沒寫,可是黃瀨的反應卻像是初次聽聞這件事一樣。是事後反悔而故意不拿給黃瀨,還是別有打算?
「有看到就好,嗯,看到就好。」
「你都不問細節嗎?」
「哈哈哈,我不想問。」
黃瀨笑了,但那笑容很快地便流露出不容他人插嘴的堅決。
「相信小黑子也不是為了回答我,才會特地在這大冷天出來跟我面對面吧。如果不是真歌親口跟我說,我是不會作出任何你期待的反應,我說到做到,我做得到。」
這語氣鄭重到令黑子反射性僵硬身軀。
如同冰冷的空氣刺痛著皮膚,讓黃瀨的聲音以黑子幾乎無法察覺的幅度顫抖。
「我不想成為只會找藉口的沒用男人,我不會讓我的感情成為阻礙,更不會讓真歌能用『過去』這個理由回覆我。別開玩笑了,就算是我……就算是我、也不是為了被甩才會喜歡上她的!」
黃瀨瞬間因為激動而忘記就在附近還有別人,聲音不由自主大聲起來。
「嗯,這樣我就放心了。」
瀕臨宣洩的話語霎時停止。
黃瀨的瞳孔收縮,屏氣凝神的望著自己冷靜的好友。
「我一開始就說過了,如果你們是相愛的,就一點問題都沒有。就算實際交往後有什麼問題,那也是之後的事了,但前置階段讓外人插嘴是很不道德的,到這種時候請展現一下自己那頑強的執著吧!」
黑子這簡直像是在說把平時黏人的頑強性改用在追求女性的說法,讓黃瀨的氣勢一下子銳減,臉孔滲出些許困窘。
「我明明都做好被拒絕的準備了。」
「黃瀨君,這不像你喔。」黑子可能是想要替黃瀨打氣……但臉上一個表情都沒有,「別忘了你自己說過什麼話,不是說過會等她的嗎?」
黃瀨愣了愣,隨後垂下眼簾。
「嗯,對啊,說的也是。謝謝你,小黑子。」
「……那就拜託你了。」
在一個大大的鞠躬後,黑子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球場,黃瀨目送他走上覆滿白雪的街道,在這僅剩一人的空間裡只能聽到腳踩在鬆軟的雪地上的聲音逐漸遠去。
「什麼拜託我啊……」
這是對誰的質問?
這是對誰的哀求?
這是對誰的嘆息?
這是對誰的祈禱?
到底該怎麼做、到底該做什麼。
為什麼到現在這種時候,才要拜託我啊?
腦袋明明知道的,都已經決定好被甩的話不能露出很遜的表情,決定不要帶給真歌心理負擔的,這樣……
「這樣的話,我不就沒法死心了嗎?」會讓我覺得自己對真歌來說,有特別的意義啊!
黃瀨心中的思緒亂成一團,儘管下意識靠著毅力撐住表情,後一秒才想起周遭已經沒有人了,面部肌肉卻僵硬到沒法放鬆。
「喀擦」一聲,球場的門被人從內側推開了。黃瀨從繁亂的心緒中回神,看見草壁走出來之後像是注意到這邊,略為僵硬地低下頭行禮後,便朝著反方向離開。
(是在生氣嗎?嘛…本來就覺得作法不大可能被原諒啦……)
恐怕這場會面對雙方來說都是不小的震撼吧。
真歌會把這場意外當作機會,優先凌駕於被欺騙與突如其來的感情,但就黃瀨這幾個禮拜跟草壁搏感情的相處,「越緊張越容易失手」這句話大概更容易說明草壁悠介的本質,他之所以會一直處於二軍的地位並不是沒有理由的。
黃瀨並不認為以自己的條件會輸給他,不管任何一項條件都是。
但最重要的真歌又是怎麼想的,黃瀨不知道,所以他才選擇這種做法,美其名是斬斷真歌從過去延伸至今的罪惡感,實則是為了他自己。
──是為了他自己啊。
「有責任感是很好,但過度抹滅本意就本末倒置了呀……雖然我沒資格對你說這種話。」
差了幾分鐘才出來的真歌拉高衣領,走到黃瀨面前兩三步的距離停下來,以稀鬆平常的語氣直擊核心。
「沒這回事喲,真歌想太多了。」
黃瀨反應很快地笑笑混過去,同時直起身軀,在身上堆積的雪花滑落下來,鬆鬆的堆積在腳邊。
真歌突如其來的發言著實會讓黃瀨暗自嚇出一身冷汗。不過從聽來的方向來看,就算那種看表情猜內心話的能力有沒有好好運轉還是個有待商榷的問題。
「天色也很晚了,我送妳回家吧。」
「等等。」
真歌制止黃瀨的聲音透露出一絲緊繃,回過頭就看見真歌正緊緊皺起眉頭,滿臉猶豫的神色,但在對上黃瀨的視線後便轉為認真的態度。
「等等,能再陪我一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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